;不能再想了!
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用力踩动车轮。
「-果然长大了,变重很多呢。」他半开玩笑。
「嫌我胖就不要载啊。」她呛话。
「我怎么敢嫌-胖呢?小姐,-的身材可比我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些女明星好得多呢。」
「……」
「-不要告诉我没人这么对-说过。」
她冷哼,「这种话我听太多了。」
「说得也是。」他微笑,「-从小就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一定有很多人称赞。」
「长得漂亮不一定有什么好处。」她讥诮地说。
「为什么不?人天生爱美啊-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吗?」
「对。」
他扬眉,「为什么?」
一片沉默。
就在他以为她又要驳斥他多管闲事时,她忽地涩涩开口:「我上国中时,开学第一天就被学姊甩了好几个耳光。」
他背脊一僵,禁不住回头望她一眼,「真的?」
她点头,面无表情。
「为什么?只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吗?」他不敢相信这样的推论。
她却一口承认,「没错。」
他愕然。
「因为我长得漂亮,学姊欺负我、同学嫉妒我、学妹讨厌我,就连老师,也觉得我自恃容貌而骄,不是个好对付的学生。」
「所以-的国中生活很难过-?」他继续骑车,刻意保持平淡的语调。
脚踏车在午后艳丽阳光下,穿越蜿蜒小径,微风令莫语涵湿润的发更加凌乱,她不耐地拨去。
「也还好,反正我个性也怪,本来就不受欢迎。我比较烦的,反而是男人的蚤扰。」
蚤扰?温泉涩涩扬唇。不会是指他吧?
「……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我的指导教授经常对我性蚤扰,有一次甚至还暗示,要我陪他才让我论文口试过关。」
「什么?!」他勃然大怒,猛然停下脚踏车,「他竟敢这样?」回望她的黑眸燃烧烈焰。
相较于他的愤慨,她显得冷静,语调仍然平稳。
「我打了他一巴掌,把这件事闹得全校皆知,最后学院董事不得不解聘他。」
「-做得没错!」他悻悻然,「这种人本来就该受点教训。」
「可后来董事会却对我说,如果可能,希望我尽速离开学校,他们愿意破格马上发给我毕业证书。」
他皱眉,眸光一沉。
「你脸色不必这么难看。」她淡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习惯了。」
「那可不一定,起码这个镇上大部分的人还是热心淳朴的。有些人可能脾气暴躁了些,可是他们没恶意,只是……」他顿了顿,神色掠过歉意,「我代他们向-道歉。」
她又是长长瞪他一眼,「你这人真奇怪,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也对哦。」他摸摸头,笑了,又是那种阳光般的灿烂。
她一窒,心韵莫名一乱。不知怎地,在如此阳光的笑容映像下,她忽然对自己一身的狼狈感到尴尬。
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呢?现在的她,想必奇丑无比吧?
她咬唇,不自在地拢了拢一头乱发。
「啊,-一定很想赶快洗个澡吧。」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他连忙跨上车,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虽是承受了两个成人的重量,脚踏车仍然飞快地前进。东台湾的冬风并不冷,在阳光辉映下甚至带着些暖意,迎面拂来,格外舒眼。
颠簸过一条蜿蜒于溪畔的小径,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一栋三层楼高的透天厝前,温泉也停止踩动踏板。
「到了。」说着,他率先翻身下车。
她愕然,跟着下了车,蹙眉瞥了眼前的房子一眼,眸光才回到他脸上,「这里不是旅馆。」她一宇一句,慢慢说道。
「我知道,这里是我家。」
「为什么载我来这里?」嗓音微微尖锐。
「-不会想要这副样子回旅馆吧?那里人多嘴杂,保证不到两个小时便会将流言传遍整个小镇。」他解释,星眸含笑。
意思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满身泥泞的糗样了。
莫语涵玉颊一红,神色却仍倔强,「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走吧。」他笑着拉起她的手,「借我家浴室梳洗一下要不了-的命的。我还可以借-我妹的衣服,让-换了舒服点。」
「我才不要借你妹的衣服。」她嘟哝抗议,步履却已自动跟随他,「谁知道换了衣服后,你们镇上的人又会怎样乱传谣言?」
「说得也是。」他回头,朝她鬼鬼地眨眼,「说不定会以为-在野外跟男人幽会偷欢。」
「什么?」她一惊,容色铁青。
「开玩笑的啦。」见她眼神闪烁不定,他方唇一启,进落清朗笑声,「要是-真这么怕的话,大不了我替-把衣服洗一洗,烘干以后再穿回去。」
他不容她再犹豫,一路牵着她进门,穿过栽植着桂花树的院落,来到窗明几净的客厅,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浴室。
「我待会儿把我妹的衣服放在门口,-洗完澡再换上吧。」
「你——」她犹豫地望着那与洗衣间只有一扇雾玻璃门之隔的浴室。
彷佛看透她脑海思绪,他又笑了。「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谅你也不敢!」她瞪他一眼,昂起下颔,高傲地踏进浴室。
他凝望她背影,端正的唇漾开浅浅浪痕,带着点无奈,却有更多难以言喻的宠溺。
莫语涵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那个没志气的男人怎么看她,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失去形象而已。
于是,她在浴室里磨蹭了许久,对着镜子仔细理妆,虽然他妹妹的棉质连身长裙,穿上她的身成了七分裙,十分长袖也只剩七分,可身材窈窕的她,穿什么都好看,最后,镜中果然反照出一道美丽优雅的倩影。
她这才满意地对自己点头。
拉开浴室门扉,她跨出步履,正打算拾起搁在洗衣间地面的脏衣物时,却发现它们早已被-落洗衣机,顺着温柔的水流旋转。
是他放的吧。
她瞥了一眼洗衣机的控制面版,发现他细心地使用最弱的漩涡,而且也将西装外套和长裤分别装入洗衣袋才丢进去洗。
「那家伙,挺有常识的嘛。」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似乎是比一般的男人细心些。
唇角拉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弧,她先站在一边等待衣服洗净后,将它们丢入一旁的烘干机,然后才踏出洗衣间,穿过走廊,来到阔朗的客厅。
一阵食物的香气袭来,她嗅了嗅,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进中餐。
「-吃过了吗?」此时温泉自厨房捧出一锅粥,见到她扬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辘辘鸣声在胃部响起,她尴尬地顿住。
「一定饿了吧。」他微笑,在餐桌上摆开碗筷,「我听说-一大早就出旅馆了,肯定忙到忘了吃饭吧。过来吃一点。」
她没拒绝,走更餐桌前坐下,望入锅里——
半黄半绿的蔬菜、绞碎的蛋屑、猪肉丝、章鱼片、肉松、海苔……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成一团,看来怪异至极。
「这是什么?」她秀眉一蹙。
「这个啊,是我们温家特制的温氏什锦粥,很好吃的。」他自夸自赞。
「什么什锦粥?」她不屑地撇唇,「根本只是把吃剩的东西全丢在一起的大杂烩嘛。」这种莫名其妙的食物怎么可能好吃?
「嘿!可别瞧不起我们家的大杂烩,不信-尝一口,保证滋味好得-赞不绝口。」说着,他舀起一匙,送抵她唇畔。
她不客气地含入,咀嚼数秒,容色忽地一亮。
「怎样?不错吧?」看出她的讶异,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是……不错。」她不情愿地承认。
「乡下料理粗糙归粗糙,味道还是可以吧?」温泉星眸因笑意而闪亮。
他一定要这样逼她吗?她睨他,「……还可以啦。」
「那就多吃一点。」他说。为她盛粥斟茶,尽心忙碌。
她看着,不禁心弦一扯。「你干嘛……这样对我?」藏在桌下的双手在膝上绞扭。
「怎样?」他在她对面落坐,凝望她的眼笑意盈盈。
莫语涵十指更加收紧,「我昨天那样说……你不生气吗?」明眸水雾弥漫,既是不满,也是迷惑。
他眸光一黯,「-说得没错。」将筷子递给她,「骂得很对。」
「嗄?」她愣然。
「我那时候的确不应该故意跟-断了音讯。」他望她,眼中满蕴歉意,「请-原谅我。」
「事到如今,道歉也没意义。」她淡道。接过筷子,借着吃粥的动作掩饰面上神情。
他深深望她,从她依然半湿、垂落的波浪发绺,到她垂敛在眼下、宛如黑色羽翼的美丽长睫。墨黑的发与睫,衬着她的容颜更加晶莹剔透、清雅动人。
她真的很美,多年不见,她更美了,褪去了青春少女的稚嫩,更添了几分妩媚的风情——
他心神一动,不禁涩声唤道:「语涵。」
「怎么?」她漫应。依旧埋首,不肯看他。
「如果-愿意听……」
她锐声截断他,菱唇噙起淡淡嘲讽:「如果你是想解释,我告诉你不必了,我不想听。」不论是什么理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无法挽回,她也不想挽回。
他看着,深眸掠过压抑,领悟到她告别过去的决心,也不再多言。
「喝一点茶吧。」待她一碗粥吃得差不多,他将一只盛着澄黄液体的老人茶杯推到她面前,「冻顶鸟龙,很棒的。我记得-以前很喜欢。」
「现在不喜欢了。」她冷淡地将茶杯推回,「现在的我,宁愿喝咖啡。」-
切都变了。
他明白,她是藉此暗示他这一点。
他默默瞪着茶杯,愣了。
莫语涵径自站起身,环顾四周环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他跟着起身收拾碗筷。
「你父亲跟妹妹呢?」
「我老爸过世了,小红豆现在在台北工作。」他一面说,一面将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水槽。
莫语涵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俐落的洗碗动作,看来他似乎很习惯做家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啊。」
「那你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他说,「听音乐,看电影吧,有时候也会玩计算机游戏。」他拾起抹布,擦干洗净的碗盘,「单身汉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
「你……可以娶个老婆啊!」她想起早晨旅馆老板娘说过的话,微微攒起秀眉,「你们镇上的人应该都很早婚吧。」
「没遇到合适的人。」他耸耸肩。
「不是有很多婶婶阿姨想让你娶她们女儿吗?」念及此,她语调不觉变得讽刺,「怎么?难道都没有中意的?」
他讶异地扬眉,星眸瞥向她,若有所思。
「干嘛这样看我?」她没好气地睨他。
「奇怪,-不是一向不爱说话的吗?怎么今天问题这么多?」
她一窒。是啊,她管他这么多做什么?他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打发时间、娶不娶老婆,关她什么事?
她咬唇,暗暗责怪自己无聊。「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她找着借口,「否则在我等衣服烘干的这段时间你要我干嘛?总不能跟你相对两无言吧?」
「说得也是。」他微笑,「别说我了,说说-吧-结婚了吗?」
「没。」
「有男朋友吗?」
「关你……」-
怒的反驳未及落下,他便及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关我的事。只是问问而已嘛,总不好要-待在我家,跟我相对两无言吧?」戏谑地将她说过的话掷回。
她狠狠瞪他一眼。
他却不以为意,忽地像想起了什么,星眸一亮,「对了,要不要去看?」
「看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厨房外走。
她瞪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怎能……毫不介意地这样牵一个女人的手?与他重逢不到两天,这究竟是第几次他拖着她这样走了?而她为什么每回都还是无法抗拒,乖乖跟随着他,就像十七岁那年一样?
一切应该都变了,不是吗?
只是有些事、有些感觉,却又彷佛从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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