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庄晓梦仍是注意到了,换个角度,往他身后探了一眼,确定他手上提的正是粥品之类的小吃,心下恍然。
「是专程买来给我吃的吗?」她仰起头,微笑注视他。说也奇怪,他脸色明明很难看,她却觉得见到了这世上最好看的一张脸孔,心动得不得了。
「什么?」墨未浓装傻。
「这个。」她索性来到他身后,抢过他勾在手中的袋子,高高举起,在他面前晃呀晃,晃得他好气自己。
他白她一眼。「看来你精神不错嘛。」没好气地将公事包往沙发上一甩,他伸手解领带。「我以为你会肚子饿,不过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
「谁说的?」她轻声一笑,心情一好,本来颓靡的精神顿时也提振不少,她望着他将领带卷成一团,收进口袋里,然后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衣袖,露出两条男性化的手臂。
庄晓梦恬恬唇,目光焦渴地梭巡过他衬衫下曲线帅挺的肩膀,以及那合身的长裤包裹住的窄婰——呵,她的男人身材真的好棒!简直像道活动点心,教她禁不住想一口吞下去。
她将食物搁在茶几上,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像无尾熊似的,不害臊地赖着他。
他身子一僵,她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热气,在她眸里蒸上一团的雾,脑子也晕陶陶。
「你别误会唷,是因为童童知道我感冒了,她担心我一人在家,所以才叫欧阳弟弟来看我。」
「为什么你的好姊妹谁都不叫,偏偏叫个男人?」他没轻易接受她的解释。
「因为大家都熟嘛。」
「那她怎么自己不来看你?」
「她要出勤嘛,静这几天也很忙,所以她才想到请欧阳来。」
「哼。」他冷哼一声,不说话。
「生气啦?」螓首扭到前头去,从下方看他无表情的俊脸。
「我干么生气?」
呵,明明就生气了,不仅生气,他胸口里还滚着一坛醋,烧得沸沸扬扬,酸味都飘进她鼻子里了。
庄晓梦偷笑。下午一个人坐计程车回来时,那满腔的哀怨、懊恼、自我厌恶,一股脑儿全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只觉一颗心飞起来了,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浸在蜜糖浆里。
「你带了什么给我?我看看。」她松开他,打开茶几上的塑胶袋。「是广东粥,好棒喔,我最爱吃了!」
「哪里比得上人家亲手给你煮的稀饭?」他口气仍是不悦。
「欧阳煮的粥根本没味道,还是你买的香。」她故意深深嗅了一口食物的味道,接着朝他送去一朵灿烂的笑花。「我要吃了喔!」
她拿汤匙舀一大口,送入嘴里,一面咀嚼,一面还不忘夸张地称赞:「嗯,好吃,棒极了!」
事实上光闻到那味道,她便知道这粥肯定很油腻,吃多了恐怕会反胃。
但她没让他看出心底的犹豫,依然噙着甜笑,一口一口咽下去。
「吃慢点,小心噎着。」墨未浓斟来一杯温开水给她,低声嘱咐她。
庄晓梦接过水杯,一面喝,一面吃粥,让清淡的开水冲去口中的油腻感,她努力咽下大半杯粥。
「谢谢,我吃饱了,感谢老板招待。」她靠在沙发上,拍拍肚子,做出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
他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负伸手,探她前额温度。
她误会他了,其实他还是担忧着她的。
庄晓梦心窝一暖。「放心吧,我好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还有点烫,吃过药了吗?」他微微蹙眉。
「刚刚我睡了一觉,睡前吃了退烧药。」
「要去看医生吗?」
「不用了,感冒嘛,多休息就没事了。」
「嗯。」他没再逼她,深眸锁着她,幽幽地,似有千言万语沈在墨黑的眼潭里。
他想说什么?
她想探问,却又觉得不必问,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大概猜得出他要说什么。
她软子,枕在他上,一波热浪悄悄打上眼眸,她闭上眼。「你是特地推掉晚上的饭局,赶来看我的吗?」
「怎么可能?」他很快地否认——也许太快了。「是他们临时说不去吃饭了,所以我才来。」
「喔,是这样啊。」她微笑,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不论是真是假,他能想到她,愿意怞空来看她,她都很高兴。这样,就够了。
「谢谢你过来。」
「干么道谢?」他陰郁地皱眉,一点也不欣赏她的感恩。
她扬起眼帘,望着他别扭的表情,忽然轻声一笑,玉手勾下他颈子,在他挺立的鼻尖印下一吻。「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他口气依然很不温柔,脸部线条却已软化许多,嘴角亦在不知不觉间,自作主张地扬起。
她不回答,只是微笑,笑意在眉宇间渲染开来,蕴着点蒙娜丽莎式的迷离与神秘。
他怔忡地凝视着那笑,猜测着那笑的涵义,就像千千万万的人站在罗浮宫里,猜测着达文西的名画那般。
「你干么一直看着我?」胶着的视线看得她好不容易退去的烧仿佛又回来了。「是不是我脸色很难看?」
随着话语落下,庄晓梦的笑容也顿时敛去。
她怎么忘了呢?今天早上她刚起来的时候,不是也被镜子里憔悴的容颜吓了一大跳吗?回到家后,她胡乱洗了脸上的妆,又睡了一觉,现在肯定是蓬头垢面,不能见人了。
天哪!她难堪得立即就要从墨未浓怀里跳起身,冲回卧房里挖个地洞躲进去。
他却按住她,不许她动。
「你、你快放开我啦!」她急得口齿不清。「我头发一定很乱,我要去梳头发,还有脸,天哪,一定很丑——」
「确实很丑。」他闲闲打断她。
她身子一僵,被他这句毫不留情的评论狠狠定住了,明眸哀怨地瞟向他。
他竟在微笑。
「你——」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气他的无情,恨自己的狼狈。
「我还没说完。」他低低地笑,展臂捞起娇躯,纳入自己胸怀,俊颊贴住苍白的粉颊。「虽然不好看,可是我很喜欢。」
喜欢?他说喜欢?她怔怔地瞧着他。蜜糖浆又开始在体内流动了,一种好浓好浓的甜,甜到几乎发腻。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请假没去开会,元朗好失望?」他看着她微笑,突如其来地说。
「元朗?」她一愣。
「魏元朗,我学长。」
「喔,他啊。」
「等你病好了,我们请学长吃一顿饭怎样?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
庄晓梦无心机地点头同意,丝毫不懂得,这顿饭局在墨未浓心中代表着多么特别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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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浓留下来陪了庄晓梦一夜。
原本他是想看着她睡觉,一面和他的最佳伙伴——笔记型电脑——携手合作到深夜,但她不许他整天只想着工作,要他除了懂得赚钱,也该懂得享受生活。
她放古典乐给他听,为他准备了半瓶红酒,开了一盏小灯,让他躺在她最爱的懒骨头上,悠闲地读一本好书。
她睡觉,他看书。
隔天早上,她娇笑着问他感想如何,他虽然冷淡地说没什么特殊感觉,但她却从他藏不住笑意的眉宇之间,猜到了他其实觉得偶尔这样也不错。
星期五晚上,待她的感冒差不多痊愈了,墨未浓约了魏元朗,三人在号称台北六条通里一间家庭式日本料理店聚餐。
服务生送来一壶温热的大吟酿,墨未浓给三人各斟了一杯,魏元朗举杯敬庄晓梦。
「晓梦,久仰久仰,不瞒你说,我很早以前就想认识你了。」
「为什么?」庄晓梦不明白,魏元朗不仅是集团里的一则传奇,在业界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这种人怎会对她一介平凡小职员有兴趣?
「还记得半年前的员工大会吗?」墨未浓微笑提醒她。
啊,她懂了!又是一个因为她当时的白目而对她印象深刻的人。唉,要到什么时候大家才能忘了她那件糗事呢?
庄晓梦翻白眼,半无奈地干了一小杯清酒。「真不好意思,魏总,让你见笑了。」
「叫我元朗吧!」魏元朗不欲她那么生疏。「不然跟着未浓叫我学长也行啊。」
「是,学长。」庄晓梦大方地唤了一声。
魏元朗笑。「其实我觉得很有趣呢,而且也很佩服你,能当众跟柴老呛声的人,你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一个了。」
那只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没什么好得意的。庄晓梦暗暗汗颜,瞥了墨未浓一眼,后者抿着嘴偷笑。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虽然我很佩服你,不过那并不是我想认识你最主要的原因。」魏元朗继续说:「最主要是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未浓宁愿推掉跟老板的饭局,也要赶去探她的病?」
「什么?」庄晓梦一楞。
「就是-生病那天啊!未浓不是赶过去看你吗?」魏元朗解释,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之间,泄了学弟的底。
墨未浓超尴尬,赶忙又为魏元朗斟满酒杯。「学长,你说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喝酒吧!我敬你。」
庄晓梦望着两个男人干杯,脑海玩味一番魏元朗方才说的话,柔唇悄然绽开。
这回,换她偷笑了。
墨未浓瞪她,她假装没看到,径自跟魏元朗谈笑。
「……对了,学长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女朋友了吧?」酒到浓酣处,庄晓梦终于忍不住好奇。
「这个嘛。」魏元朗笑了。「很可惜,女人好像都对我没意思。」话说得好像很遗憾,神态却是从容自若。
「我看是学长对女人没意思吧?」墨未浓笑着搭腔。
「学长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庄晓梦追问,暗自盘算着要把眼前的优质男人留给自己的好姊妹,尤其是静,她觉得这两人的调调对味极了。
「你该不会想帮学长介绍女朋友吧?」她脑子里那点盘算,可逃不过墨未浓一双利眼。
「不行吗?」她挑衅地睨他一眼。
「我是不反对。」他耸耸肩。「不过不晓得学长意下如何?」
「不用了!」魏元朗的反应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两位的好意本人很感激,不过真的不必麻烦了。」
看来他很怕朋友替自己安排相亲一类的事。
墨未浓看着学长难得仓皇的神态,不客气地大笑。「其实学长是让女人缠怕了!晓梦,你不晓得,这两年有多少女孩子主动追求他,都可以从台北排到高雄了!」
「学弟,你爆料可以再不负责任一点。」
「学长,我是有凭有据。」
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庄晓梦慢慢啜着清酒,旁观这一幕,兴味盎然。
看着看着,她不觉有些感动,墨未浓平常面对公司同事和客户时,总是正经八百,不多说一句废话,她想不到他私下会跟朋友这样轻松自若地猛开彼此玩笑。
看来他跟魏元朗,交情确实很不错……
「晓梦,我这个学弟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正出神时,魏元朗忽然转过头来,笑着交代一句。
「嗄?」她先是迷惘,两秒后,领悟魏元朗话中涵义,脸颊染上霞晕。
墨未浓咳两声,很想装酷扮潇洒,但神情却是同样无法克制地窘迫。「学长,你以为自己在托孤吗?」
「学弟,我只是不希望人家甩了你。」
两个男人又斗起来,庄晓梦再度被晾在一边,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冷落,含笑啜着酒,只觉那一滴滴溜过喉间的暖酒真是甜极了,比蜂蜜还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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