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奇斗艳,挑高的天花板倒悬的枝状水晶灯,展现富贵风华。
开阔的大厅角落,搭起一方小小的高台,一组四人的室内乐团演奏着巴哈的组曲,高台旁,立着一架侞白色的钢琴。
宾客们三三两两,端着顶级红酒,言笑晏晏,其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今夜的女主角刘晓宣,她穿一袭红色长礼服,鱼尾裙襬曳地,身上戴着全套钻饰,头顶压着公主冠,闪亮动人。
她瞥见袁少齐,立时绽放妩媚的笑花,盈盈走过来。「你终于到了。」
「嗯。」他淡淡一笑,送上生日礼物。
「这什么?」她喜悦地接过,看了看礼物的形状,掂了掂重量。「是项链吗?」
「是钢笔。」
「钢笔?」她容光黯淡,掩不住失望。这种礼物也太没情调了吧?「我又不写字,送这个干么?」
「妳刷卡的时候总要签名吧?」他轻声笑。
她听不出他这话噙着隐约的调侃,还傻傻地点头。「也对喔。好吧,那我就收下喽。」嫣然一笑。「我会每天带在身上的。」暗示意味明显。
袁少齐装作听不懂,他之所以选择钢笔这种昂贵却不私密的礼物,就是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了,我爸要我代他向你问好,他说他不在的这段期间,饭店就交给你了。」
「请董事长放心,我不会让他失望的。」谈起公事,袁少齐很自然地端起严肃的神情。
「我爸当然信任你啦,不然也不会特地将你从国外聘请回来了,就是看在你够优秀啊!」刘晓宣称赞,毫不掩饰对他的仰慕。「你饿了吧?我们家厨师的手艺很不赖唷!以前也在五星级饭店工作过。」她轻挽他臂膀,领他来到一张铺着高级丝绣桌巾的长桌,桌上琳琅满目,摆上各样爇食及点心。她拈起一块点心,亲自送到他嘴畔。「这个龙虾香橙塔不错,尝一个。」
「我自己来。」他接过龙虾塔,委婉地拒绝她亲密的喂食举动。
「怎样?好吃吗?」
「不错。」
「那再多尝几个,这个荷叶红豆包也很好吃喔!」
「我知道,我自己来。」他对她微笑。「妳去招待别的客人吧,不必管我。」
「那好吧,你等下再过来找我。」她抛给他一个眷恋的媚眼。
袁少齐接收到她的电波,只是不冷不爇地笑着,目送她重新加入人群后,他正想端起一面瓷盘盛装食物,另一个人也伸手过来。
那是只纤纤素手,手骨很细、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素朴无装饰。
男人的大手与女人的玉手意外交迭,同时机灵地闪开。
「抱歉。」袁少齐很有绅士风度地首先表示歉意。
「没关系,你先用。」清淡温润的嗓音,很好听。
「妳先吧。」他深谙女士优先的道理,主动将瓷盘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扬首道谢。
两人四目相接,心头霎时都窜过一**强烈颤栗。
瓷盘落了地,在花岗岩地砖敲出清脆声响,裂成数片。
这声脆响,也掀起室内小小的蚤动,几个耳闻的宾客转过头来,射出好奇的视线。
袁少齐毫无所觉,一双深湛的眸只盯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只看见她苍白的容颜。她也跟他一样震撼吗?那张擅长说谎的唇,似乎微微颤动着?
「汪语臻——」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落。
*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汪语臻惊骇地冻立原地,心脏鼓动着慌张的韵律,脑海有瞬间犹如滚落的毛线,纠结成一团。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国外冲刺事业,她没想到他会回Tw。
该怎么办?
曾经无数次在脑海演练过与前夫重逢的情况,但面临关键时刻,她惊觉自己竟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颤抖的唇瓣吐不出任何言语。
她蹲下身,藉由收拾残局掩饰仓皇,无奈心实在太乱,一时不察,在拾起碎裂的瓷片时划伤指尖。
她吃痛,急忙怞回手指,眼看一滴鲜血缓缓渗出。
一声重重的冷哼如落雷,津准地劈向她耳畔。
她震了震,扬眸望向袁少齐,他沉着脸,嘴角勾着不屑,眼神闪烁,明摆着就是看好戏。
她心一扯,一股酸楚霎时噎在胸臆,她强忍住,垂头继续捡拾。
情绪太激动,她的指尖一直颤着,几次抓不稳残片。
一只有力的大手倏地窜过来,稳稳地箝住她手腕,她惶然怔住。
是袁少齐,他不准她乱动,径自替她拾起碎片。
他这是关心她吗?怕她受伤?
她恍惚地打量他,试图从他表情寻出一丝端倪,但他面色凛然,看不出丝毫情感。
是她自作多情吧?她收回视线,苦涩地寻思。他怎么可能还关心她?只是基于绅士风度才出手相帮而已……
「先生,不用了。」一个女佣急急奔来。「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少齐,怎么回事?」刘晓宣也发现异样,过来察看,见袁少齐握住汪语臻的手,秀眉一蹙,话里浸染醋味。「妳是谁?我不记得有邀请妳。」
「我是……我姓汪。」汪语臻连忙挣脱前夫的手,略显尴尬地起身。「我是今晚负责弹琴的。」
「妳是负责弹琴的?那妳在这边干么?」知道她只是花钱请来的乐手之一,刘晓宣说话更不客气,端起主人的架子。「我们是请妳来弹琴,不是请妳吃饭。」
「抱歉,我是……因为晚餐还没吃,所以……」汪语臻超窘,原本只想在弹琴前先偷吃几块点心填填肚子就好,没想到被当场逮到。「我去弹琴了。」她歉意地快闪,也借机逃离前夫紧迫盯人的视线。
她向刘家的佣人要了OK绷包扎受伤的手指,然后在钢琴前坐定,连续做几个深呼吸,仍迟迟无法恢复镇定,心海波涛汹涌。
双手搁上琴键,颤动不止,彷佛熬过了百年之久,她才总算敲下第一个琴音。
这是一首爵士曲,配合其它四名乐手,演绎出一段轻松愉悦的旋律,带动室内的气氛。
有人跟着节奏轻点足尖,跳舞的细胞已蠢蠢欲动。
但主人未开舞,他们也不好意思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聊天。
汪语臻流畅地抚弄琴键,忍着受伤的指尖隐隐作痛,她小心翼翼地不过分使力,以免牵动伤口,又渗出血来。
弹罢一曲,她撕开OK绷,朝伤口轻轻吹气,试着减轻痛楚。
一道挑衅的声嗓忽地在她身旁落下——
「很痛吗?」
又是袁少齐,她的前夫。
警告的号角再度在脑海吹响,汪语臻闭了闭眸,命令自己冷静。
「既然受伤了,为什么还坚持要弹琴?」
因为这是工作,因为她拿人钱财,自然得好好办事。
汪语臻在心底回话,表面却漠然,将OK绷重新圈包手指。「只是一点小伤,包起来就没感觉了。」
「是吗?」他瞇眼注视她。「说真的,我很好奇,为什么汪家的千金小姐,会沦落到替人伴奏弹钢琴?」
她耸耸肩。「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他扬眉。
「本来是我一个朋友要来弹的,他临时有事,找我来帮忙代班。」她刻意保持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原来如此。」袁少齐冷笑。「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很惊讶,你们汪家不是很重门面的吗?妳爸妈会答应女儿帮人代班弹钢琴?」
「就好玩啊。」她耸耸肩。「算是体验不同生活吧。」
「体验不同生活?」他轻哼。「我还以为妳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已经『体验』得很够了。」
他这是在讽刺她吧?
汪语臻悄悄咬唇,咬住一腔怨怒,咬住回嘴的冲动,她不需要在此与他争论,他们已是陌生人,船过水无痕。
「无话可说了吗?」偏偏,他还继续招惹她。
她终于忍不住,愤慨地扬脸,与他对望。
清冷的目光,隔空角力,她不认输,他也挑衅相迎。
她瞪他,用力瞪着,她的表情倔强,心韵却不争气地失控,因为她在他陰暗的眼里,看见严厉的责备,看见隐微灼亮的怒火。
他恨她。
就算经过七年岁月的洗礼,就算两人已不是年少轻狂的青春男女,就算他外表变得成熟许多,蕴寒着风霜,而她眼角偶尔会浮现几条细纹,唯有这点,仍然不变。
他们依然一如当年分别时,对彼此有怨。
「少齐,你在这边干么?」
刘晓宣娇气的嗓音,惊扰了两人沉默的对峙,袁少齐收敛眼神,回头望她。
她朝他甜甜一笑,眼光却游移地瞥向汪语臻,女性本能告诉她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们认识吗?」她打探。
「不认识。」异口同声。
刘晓宣一凛,反而更怀疑了,但她从袁少齐陰郁的神情看出他绝对不想她探问,于是绽开灿烂的笑颜。
「少齐,我想我们开始跳舞了好不好?」
「跳舞?」袁少齐蹙眉。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跳,不过人家还是很想跟你一起开舞耶!」她软声恳求。「我教你,好不好?你那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的,好吗?」
这辈子除了妳,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跳舞。
多年前,曾经有个傻气的青年对他最爱的女人许下这誓言。
汪语臻记得,她相信袁少齐也没忘。
但他只是若有似无地勾起唇、弯下腰,扮出最潇洒的骑士姿态,向刘晓宣邀舞。
她目送两人手挽手的亲密背影,心绪难以言喻地复杂。
多年后再回首,海誓山盟原来不过是笑话。
「汪小姐,要演奏哪首曲子?」小提琴手询问她的意见。
「就……『蓝色多瑙河』吧。」轻细的言语,如四月的春樱零落。
葱葱玉指抚弄琴键,与弦乐合鸣,奏出这首华尔兹名曲。
蓝色多瑙河,他与她的第一支舞。
那年在校庆舞会偶然邂逅,他们便是跳这支舞,当时是她教他跳舞,这回,他身边的舞伴已经换成另一个女人了。
物换星移,人事全非。
汪语臻默默抚琴,指下跃动着轻快的音符,众人听见清脆悠扬的琴音,听不见她伤口疼痛地泣血。
过往的回忆在眼前如走马灯,一幕幕跳动,她看着,眼眸竟蒙眬。
为什么,他要怪她?为何到现在还不能原谅她?难道当年婚姻的失败,全是她的错吗?难道他就不必负一点点责任?
明明,他也有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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