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容易受伤的年纪,容易恋爱的年纪。
十七岁的他,相信一见钟情,相信命运的相逢,相信那个十四岁少女,会是他的灵魂伴侣。
十七岁的他,经历过许多,但还不够多,所以仍有些许天真,所以会爱上那个跟他不处在同一个世界的少女,所以,又受了伤。
但在那一夜,当他穿起白衬衫黑背心的制服,隐瞒真实年龄,偷偷在夜店打工的时候,他还不晓得,他即将受伤,而某种不知名的痛会在他血液里蔓延“小关,阿齐,把这个端进包厢。”领班唤来关彻和另一名服务生,推来一辆餐车,上头站著五只水晶酒杯、一桶碎冰块、一壶柠檬汁、一瓶糖浆、几片切瓣的莱姆、几盘配酒的点心,以及两瓶昂贵的苏格兰威士忌。
“哪间包厢?”关彻接过餐车。
“Romeo&Juliet。”领班的回答惹来阿齐一阵窃笑。
那间是他们店里最受欢迎的包厢,客人爱极了那浪漫的名称,更爱里头富贵华丽的欧洲宫廷式装潢,许多情侣来店消费都指名那间包厢,幻想自己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谈著生死相许的惨痛恋情,当然,兴致来时,也会缠绵地做起爱做的事。
“一、二、三、四、五!”阿齐数了数酒杯,咧嘴笑道:“呵,不要告诉我他们在里面玩5P。”
关彻不语。阿齐满脑子滢邪思想,就算客人正正派派,他也老怀疑人家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得了吧!你以为来这种地方玩的人,会有多正经?”阿齐仿佛看透他思绪,不怀好意地冷哼。“不是来找一夜情,就是玩杂交,都一样啦!”
“走吧。”他淡淡地说,一贯的面无表情,将餐车推进包厢。
他和阿齐礼貌地对客人打招呼,却没人理会,这些有钱的大爷小姐向来不把他们这种小人物放在眼底,他们也习惯了,默默地斟酒侍酒。
只是今夜来的客人有些奇怪,四男一女,虽然都是一身气派打扮,但外表看来都颇年轻太年轻了。
关彻暗暗蹙眉,他怀疑这些人年纪最大的可能不满二十,最小的他目光一转,落向一个坐在椭圆形沙发正中央的少女,她将长发绾成髻,身穿小礼服,看得出来极力扮老,但精致的妆容仍掩不住稚嫩。
她有没有十五岁?
关彻寻思,不解行事作风一向小心翼翼的经理怎会放进这种未成年的客人?除非这些年轻人来头不小,想必个个都是衔金汤匙出生的权贵之后吧!
某个俊俏的公子哥从口袋里掏出名牌烟盒,正想挑一根烟来吸时,少女忽地脆声扬嗓。
“不要怞烟。”她别过娇俏的脸蛋,清透似水的眸光凝定那少年。“我讨厌烟味。”
我讨厌烟味。
就这么简单五个字,立即令那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把烟盒收了,急切地送上讨好的笑容。
“Vicent,你这样怎么行?亏你还想追真季呢!连她讨厌烟味都忘了。”
“这下惨了,真季一定在心中的计分板扣你分了。”
其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亏他,虽是满脸笑意,但仍听得出彼此之间浓厚的竞争意味。
而少女明知这些男生在为自己争风吃醋,却只是安静地坐著,捧起水杯浅啜的动作,蕴著某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她是公主不对,是女王,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看裙下之臣争宠。
无聊!
关彻冷笑,一群无聊的少爷千金,活得太清闲了,才有空玩这种无聊的恋爱游戏。
许是他无意间流露的鄙夷表情惹恼了那群公子哥,又或者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当众争宠的行为很幼稚,其中一人无预警地将矛头转向他。
“喂,你这家伙!连倒个酒都不会吗?你洒到我袖子了!”
明明是你自己把手臂撞过来的。
关彻无声地在心里反驳,表面保持缄默,怞出一张纸巾,替那人擦干衣袖。
“谁准你随便碰我了?”那人往后一闪,仿佛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地瞪他一眼。
阿齐见情况不妙,连忙告退,留关彻一人对付众人的恶意。
“抱歉。”他道歉,语气冷冷的,毫无起伏,听来反而令人更著恼。
那人果然发飙。“你以为这样道歉就有用吗?这件衣服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赔不起!”
“我可以付洗衣费。”他直视那人灼热的视线,不避不闪。
“他说要付你洗衣费呢!Terry,他可能怕你身上钱不够吧?”Vicent逮到机会,好整以暇地报方才被揶揄的一箭之仇。
Terry越发愤恼。一个小小的服务生,竟敢与他抬杠,简直不知死活!他随手抓起酒杯,往关彻脸上一泼,撂狠话。
“叫你们经理过来!”
酒液湿透了关彻前额发绺,连眼睫也黏腻地纠结,他挺立原地,动也不动。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叫你们经理过来!”Terry厉声咆吼。
他依然不动。
“你这小子!你”
“好了,别闹了。”少女再次扬声,依然是那样清脆动听的嗓音。“Terry,你酒喝多了吗?干么这样为难人家?”
Terry一窒,想辩解,少女清澈的目光阻止了他。
她转向关彻,看了他约莫三、四秒,他不晓得她看些什么,只知道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春天的潭水,很清澄,很透明。她用一种由高处俯视的眼神看著他,但他丝毫不觉受辱,心口反而悸动著。
然后,她淡淡地微笑了,很淡很短暂的微笑,只是轻轻弯一下唇而已,他却宛如受到命运之神的钦点。
“你可以出去了。”她说。
而他在转身离开包厢后,脑海里还一直浮现著那双眼,那有两道浓密鬈翘的睫毛,仿佛带著一对天使之翼的眼眸。
“你没事吧?小关,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阿齐见他平安归来,顿时大松口气,连忙追问。
“我没怎样。”他摇头。
“没事就好。”阿齐顿了顿,略显尴尬。“刚刚我……呃,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他明白阿齐想说什么,他也不在意,毕竟两人也不是交情多好的朋友,难怪阿齐会丢下他独自落跑。他只在意一件事“你知道刚才那些客人都是什么来历吗?”
“我就知道你会问!”阿齐一拍手,神秘地眨眨眼,一副等著倒八卦的神态。“告诉你,那几个人个个来头不小呢!其中一个还是国会议长的宝贝儿子。”
“他们以前常来吗?”
“也不是太经常,偶尔而已,你也注意到他们几个年纪都很小吧?其实都是瞒著家里长辈偷偷来的,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那个女孩……以前也来过?”
“她嘛,我以前倒没见过,应该是第一次吧?那么漂亮的女生,如果来过我一定有印象。”
原来是第一次。
关彻揪紧的心弦放松了,他不希望从阿齐口中听到那个女孩常常来,事实上,他根本不能想像那么清纯骄傲的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过她一个女生,跟四个男生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不怕被人家下药强暴吗?”
阿齐只是随口猜疑,关彻却如遭雷击,震撼不已,整个晚上,他找尽各种借口接近那间包厢,就算进不去也会在门外徘徊,担心万一那少女真的遭遇不测。
但包厢内笑语频闻,干杯声不绝于耳,气氛欢乐,并无不寻常之处。
真的只是纯喝酒吗?关彻不解,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些富家子弟会喜欢来这种地方玩乐,难道只是为了表现叛逆吗?
“小关,原来你在这里!”领班找到他。“厨房人手忙不过来,你先过去帮忙一下。”
“是。”他暂且离开,不料就只是几分钟时间,事情发生了。
为了配合新上任的警政署长扫荡治安的专案,一批警察迅雷不及掩耳地闯进店里临检,连辖区警察也来不及向店经理通风报信。
“快快快!通知客人,警察来临检了!”服务生们口耳相传,在走廊上冲撞。
客人们听闻风声,顿时惊慌失措,跑的跑、躲的躲、尖叫的尖叫,乱成一团,有些人急忙套回散落一地的衣衫,有些人急著藏麻药毒品。
关彻听闻消息,顾不得自己也是谎报年龄打工,一心只挂念著那名少女,尚未成年的她肯定会被警察带回警局严加盘问。他冲出厨房,推挤著人潮,往相反的方向移动,好不容易挤到走廊最尽头的包厢,发现里头已空无一人。
已经逃走了吗?
他稍稍放下心,却也有几分难言的失落,他左右张望,看准警察在另一头搜寻,正打算从这边撤退时,一道纤细身影忽地攫住他视线。
他神智一凛,急奔过去,在女性化妆室看见那个少女,她似是喝多了,粉腮漫著桃晕,虚弱地靠在墙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吐。”她娇喘细细。“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察来临检,你的同伴应该都逃走了。”他冷静地解释,见她无力行走,索性将她藕臂圈在自己肩上,背著她推开一道隐密的门,穿过一间小仓库,爬出一扇窗外。
“叫计程车。”她低声命令。
他点头,急速奔离陰暗的巷弄,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跳上去。
安全了。
关彻长长吐息,望向少女,她降下车窗,探出脸,深深呼吸沁凉的空气,昏沉的神智逐渐清醒。
“你还好吧?”他关怀地问。
“嗯。”她点点头,向司机念了一串地址,请他开到北投山区。
他凝视著她侧面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五官很端正,也很自然,不似人工雕琢,而是纯天然之美。
而且她还具有某种气质,清冷高雅,仿佛不可亲,却又融合著微妙的脆弱,教人想臣服,更想呵护。
怪不得那些公子哥会为她疯狂。
“谢谢你救了我。”她道谢。
他咬牙,一再告诫自己别多管闲事,却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为什么到那种地方?”
“今天是我生日。”她幽幽低语,似乎这便解释了一切。
他皱眉。“这就是你庆祝生日的方式吗?”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睇他。“你打算对我说教吗?”
“那不是你这种女生该去的地方。”
“你又知道我是哪种女生了?”
她淡淡地回话,而他一时无语。
尴尬的沉默占领车厢,两人不再说话,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
“我家到了。”她宣布。
他向外张望,眼前一道铁门,锁著庭院深深,他完全看不见底,只隐隐约约瞧见在夜雾朦胧中,似有一座城堡似的影子漂浮著。
“谢谢你送我回来。”语落,她开门下车。
有片刻时间,他只是僵坐在车上,不知所措,然后他瞥见车内计价表上闪亮的数字,蓦地倒怞一口气。
虽然不至于是天文数字,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足够令他破产了。
“对不起,我也在这边下车。”他急忙掏钱付帐,暗自庆幸今天刚发了工资。
计程车如一尾鱼,在夜色里安静地游走,她见了,惊讶地扬眉。
“你不顺便坐回去吗?这附近很难叫车耶。”
她以为他是那种进出都有人护送的大少爷吗?他窘迫地别过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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