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值得写的?」
「当然值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台湾商界的风云人物。」她对他有信心。「其实现在就差不多已经是了。」
「还差得远呢。」距离他设定的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
「快了。」她凝绋他,眼波流荡,也不知是欣赏或凤叹。「我相信再过几年,你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权势与名利,他都将握在手里,叱咤风云。
「好吧。」他淡淡地笑。「如果那一天到了,我会亲自邀妳帮我写传记。」
「一定会畅销的。」她笑嘻嘻。「到时候我版税一定赚翻。」
「版税应该算我的吧?故事是我的,妳只不过负责写出来,顶多我付妳一笔稿费就是了。」他故意逗她。
「不行!」她娇声抗议。「你以为把故事写出来很简单吗?也不能平铺直述的,要怎么写得感人,也要有一定的功力。」
「又不是小说,洒什么狗血!」他不以为然地轻哼。
「大人物的故事,当然要可歌可泣啊!谁想看你每天柴米油盐啊?写出来也卖不出去。」
「我怎么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妳该不会替我加油添醋,编一些滥情的故事吧?」
「紧张啦?」她拿汤匙的柄,戏谵地点点他脸颊。「至少你的爱情,我一定会写得很缠绵徘侧的。」
「男人的奋斗故事,写什么爱情?」他抢过那把调皮的汤匙,警告似地瞇起眼。「妳可别破坏我的格调。」
「谁说男人的故事里没有爱情?」她假装生气地瞪他。「你没听过吗?一个男人生命里要有三种女人,才能算是完满的。」
「那三种?」
「妻子、情妇、知己,知己是好朋友,用来谈心事的,情妇就不用说了,至于妻子嘛!」她顿住。
「妻子怎样?」
她没立刻回答,深深地望他,良久,才幽幽扬嗓。「是用来疼的,是当一个男人在外头满身污秽地回家,看到她纯净的笑容,投入她的怀抱,就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罪孽都得到了救赎。」
他震撼地听着,看着她幽深迷离的水眸,忽然懂得她的心正强烈地怞痛着。「是谁…跟妳说这些歪理?」他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你还记得莫传森吗?我们的高中同学。」
「是那个败家子说的?」他不悦地冷哼。「别理他!」
她嫣然一笑,不与他争辩,盈盈起身来到他身后,藕臂交迭在他肩颈,唇瓣温柔地擦过他耳畔。「其实我想一想,还觉得挺开心的。」
「开心什么?」他沙哑了嗓子。
「我一个人,占了两种角色,又是情妇,又是知己,也算厉害了,是不是?」
他森然不语,身子轻颤着,心口纠结着。
「…所以,当不成你的妻子,我并不会觉得很遗憾。」她低语。
一道凉凉的湿意,滚过他颈侧,他不敢回眸确认那是什么。
「睿,你亲亲我好吗?」她忽地柔声祈求,而他、心弦一扯,再也压不住满腔激动,反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口一口地啄吻她柔软的唇,那是充满爱怜的吻,情意绵绵的吻。
不是**的占领,不是野心的征服,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珍重彼此的吻。
他们尝到了酒的微醺,也尝到泪水的咸,尝到甜蜜,也尝到哀伤,尝到谁都没说出口的眷恋与不舍。
他们尝到了,惜别的滋味。
隔天清晨,他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因为邓元弘还没到,他替她拖行李,两人来到楼上餐厅,各点了杯咖啡,坐在面窗的座位上,看窗外飞机起落。谁都没开口说话,默默地倾听彼此的呼吸,感觉彼此的体温。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他们能够并肩而坐了,未来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谁也不确定。
所以他们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吐落。
「妳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要小心一点。」终于,他低哑的嗓音,敲破了静寂。
「嗯。」她轻轻点头,樱唇衔在纸杯边缘。
「要盖好被子,手放进被窝里,欧洲冬天很冷,妳又老爱踢被子,小心着凉。」
「知道了。」
「天气冷了要戴手套、戴帽子,吹风容易头痛。」
「嗯。」
「吃饭的时候不要挑食,不要喝太多酒,那边酒比矿泉水便宜,可妳千万不要喝多了,要照顾身体。」
「知道了,老伯,你怎么那么啰唆啊?」她歪过脸蛋,明眸俏皮地啾着他。
他不禁微笑,伸手柔柔她的头。「谁教妳这丫头,就是让人不放心。」
「你才让人不放心呢!」她不服气地朝他扁扁嘴。「我告诉你,这次出门我没带之Notebook,手机可能也不通。」
「我知道。」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传随到。」
「不敢劳烦。」
「你要跟人家结婚,就要认真筹备婚礼,不要什么都丢给人家做,就算脾气再温和的女人,都会被你气走的。」
他方唇微扯。「妳放心,我尽力不搞砸。」
「还有,你工作不要太累了,要记得按时吃饭,你一专心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如果没有人提醒你!」她蓦地顿住,眼眸酸酸地刺痛着。他怅然望她,知道她就要哭了,一股强烈的酸楚同样在胸口揪拧。「你要保重自己。」她叮咛。
「妳也是。」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
「我知道。」
「你就算后悔,想起我的好,也--…来不及了。」她轻声哽咽。
「我不会后悔的。」他的嗓音也跟着发颤。只要她幸福,他就不后悔。
「干么说得这么肯定啊?你想气死我吗?」她不明白他的用心,郁恼地娇慎。
「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幸福的,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嗯,我相信。」他闭了闭眸,凝聚全身的力量,站起身。「邓元弘大概快来了,我也差不多该赶回公司去了。」
「你这就……要走了吗?」她一径低着头,面色苍白,言语和心一样破碎。
「我该走了。」
「那你快走吧,我不送了。」她不想亲眼看他离开。
「燕燕…」他蒙眬地望她,伸出手,想摸她的脸,却在距离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黯然垂落。他不能碰她,若是纵容自己爱抚她,他或许再也放不开手。他必须舍得,就算推她离开是他这辈子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就算他的人生从此不见光明,他也不能自私地留住她。
他必须舍得她,必须放手,让她去追求真正的幸-福,他给不起的幸福-…
「我走了。」
他毅然旋身,不说再见。
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会无法克制地拥抱她,他强迫自己望着前方,笔直地前进,世界在他眼里,成了一片迷离的雾色―
没想到魔王也会这样说话,睿,我们来跳舞!
因为你喝牛奶的样子可爱嘛!
别装傻了,你想耍什么招数,我很清楚。
为什么总是我在等你?
不行,我一定要录下来。
我一个人就占了两种角色,所以当不成你的妻子,我并不会觉得很遗憾。
她说不会遗憾,即便跟他在一起,他给她的只有黑暗与伤痛,她仍是那么甜美地笑着跟他说,认识他真好。她不遗憾,她说不遗憾。睿……
从今以后,他再也听不到她这样娇娇喊着他了,再也看不到她轻盈地踩着水花,在他面前舞成一朵最绚烂的花。
原来要割舍,是那么不容易,原来他做不到全然无情,原来他的血还热着,还懂得流泪。
以为这辈子已经无血无泪了,自从父母双亡的那天起,他便在心里养着恨,任其蔓延滋生。
他只是不晓得,原来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生物在他心里共生着,一根一根,拔掉他的刺。
可她走了。
他失去她了。
他曾失去家庭,失去亲情,他发过誓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东西,对于他想拥有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夺取。他曾经历过失去,知道失去的滋味有多空虚可怕,他不愿再尝。可现在,他失去她了,是他自愿放手的,因为她太美太好,而他,没资格「拥有」……
口袋忽地传来一阵无声的震动,他取出手机,读取简讯!
你送走她了吗?
他深吸口气,一滴眼泪落在屏幕上。
是。
你真傻!为什么要让她误会你跟我求婚?我们明明分手了。
因为我不想她为我担心。
因为他不想她为了他,走不开。
因为他能给她的,实在太少太少,而这是他唯一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再见了,燕燕,我最重要的人。
曼谷机场。人来人往的过境大厅,江雨燕与邓元弘相对伫立,四目相凝。
「所以,我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了?」良久,他沙哑地扬声问。她轻轻颔首。「再见了。」
「接下来妳打算去哪儿?」
「我有个朋友在越南工作,我打算先去投靠她一阵子,然后再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
「隐居写书?」
「应该吧。」
「真好,终于可以实现妳的梦想了。」他清朗地微笑,为她高兴。
「谢谢。」
「那,再见了。」他伸出手。
「再见了。」她与他握手。
他迟迟不放开。「妳知道的,小燕子,只要妳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不介意妳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能那样做。」她感动地啾着他。「我很谢谢你对我好,元,但我真的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妳!唉!」他说服不了她,只能叹息。「既然这样,为什么妳不跟荆睿说实话,让他误会妳真的跟我一起走了?」
她没立刻回答,片刻,才淡淡地扬唇,笑颜彷佛晨间憩息于玫瑰花瓣上的朝露,那般透明清澈。「因为我不想他为我担心。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她了,而她绝不能成为他的负累。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天使,一个不懂得他在外头是如何弄得满身污秽,总是安静地在家里等着他,以纯净的笑容洗涤他所有罪孽的天使。
不是她。
「我希望他幸福。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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