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夷嘴形:“哇靠!有必要跟见鬼似的吗?我本来就长他那德性,根本和那谁谁谁谁看上去差不多,只是皱纹比他多了一点点。甚至有可能我其实比他显得更成熟而且更好看,之所以需要从小就加以掩盖,是不想让他嫉妒我。因为我觉得他缺少男人味,而我有……”
我拿起大镜子旁边的小镜子又照了照他那张可疑的脸,犹觉难以置信:“看你这长相……你真的是你吗,不是那谁谁谁谁?”
有乐似乎对于这张一直隐藏着的面容自亦感到有些陌生,照着镜子不由犯起嘀咕说:“你觉得我是我,还是那谁谁谁谁才是我?”
我不能肯定了,就拿开镜子说:“不行,我得考你一下才知道。如果你真的不是你,而是那谁谁谁谁扮成你就完蛋了。”
有乐不无苦涩地对着大镜子里的人笑:“好啊,我也想知道。”
于是我问:“我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什么?”
那个男孩儿蹦出来,朝我扮个鬼脸说:“我叫长益。为什么你头发上的小辫子那么多?”
我以食指轻敲腮边,摇了摇头:“不对呀,为什么你那时候说你是长益,如今改称有乐了呢?”
那个男孩儿又蹦出来,绕着我边转圈儿边说:“将来我要搞个有乐斋,盖个最漂亮的茶庵,给你练习沏茶好不好?”
我不由得笑了,往镜子里眼波流转地觑他如今的样子:“你从前念叨的茶斋盖好了没有呢?”
这个从前叫“长益”如今自称“有乐”的人朝我露着苦涩的笑容:“一直还在努力。”
我担心有人过来搅局,就索性开门见山:“不如你现在先努一把力,带我离开这里再说。”
对于“逃家”,我本来还多少有些担心,这时才得以缓解,因为:“有了你这个神奇的面膜技能,就能掩盖我本来的样子,溜出去的时候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出去之后也不怕被仇家砍。”
有乐愁眉苦脸道:“放心吧,你那个仇家已经被你砍了三刀,不歇个百八十天都好不了。我看以他这种伤势,暂时是不能来砍你了。”
我跟在他后边低着头走,以眼角瞥见数正愁眉不展地从后院廊间走过,还装作没看见我们的样子。我不禁得意道:“我扮成你的小侍就这么走过去,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有乐在前头走着,低声说:“别四处乱看,你比我的小侍身材高,当心穿梆!”
我问:“你那小侍去哪里了呢?”有乐闷闷不乐地回答:“他昨晚‘挂’了,说来还得感谢数正和半藏他们帮着料理入敛。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吐了吐舌:“还好他们记性不那么好。”突然看见那黑衣人在后门外树下仰观叶子飘落,仿佛在出神。我连忙把帽笠沿压低些,暗自担心这一关难过,听见有乐跟那黑衣人打招呼:“半藏啊,你一个人在这里寻思啥呢?”
我吃了一惊,心想:“啧,他还没看见我们,你怎么先急着跟他打招呼……脑子呢?”
那黑衣人郁郁寡欢地在树影里脸没转的说:“我在想,我家那位大人在这之后会怎么想呢?不过一转念,我又想,还是算了。只要他从此得而安全无虞就好,不管他怎么想。”
我听着不由暗犯纳闷儿:“他这算什么意思啊?”
有乐也不明白,讷讷地笑着说:“那你继续想吧,我先回清洲去了。下次再捎茶来……”黑衣人没再搭理他,负手腰后,身影隐入树荫。
我太高兴了,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边走边抿着嘴忍俊不禁,一路花枝儿乱颤般得意,直到离开了大老远,再也忍不住,就脱下鞋袜踩进路边的清涧里,踢着水欢蹦着说:“谁能想到他们有这么粗心大意,就这样被咱们从眼皮底下溜掉。”
有乐正眯着眼看,突然猫下腰,朝我急打手势,悄声说:“有人追过来了!”
我连忙蹲到溪石后边,心想:“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这就被追回去,多糗?”强抑狂蹦乱跳的心情,探眼一瞅,只见数正他们奔向山坡下一棵树,拉住一个似乎要上吊的人,那家伙兀自挣扎道:“别拦住我,不活了!”
我认出那是先前见过的圆脸老头,心中一怔:“咦,没想到他跑去山坡那边上吊。这是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上吊?”圆脸老头悬挂在树上俯视众人,垂泪说:“还用问吗?先前不小心又提‘筑山殿’触怒大人了,没脸活。又由于岁数大、记性越来越不好,今天出门仓促忘记带剑了,死法只能改为上吊这么没面子……你们不去保护大人,却来拦我作甚?”
数正他们抱住他晃悠悠的身体,苦劝:“忠世啊,你怎么这样糊涂,竟要寻死觅活?难道就此放弃与我等一起守护咱们大人了吗?”
“怎么守护?”圆脸老头在树上垂泪说:“他不肯听我们的,又要陷入狐狸精的陷阱。除非你们敢再像上次干‘筑山’那样干一票,先下手为强,给那婆娘来狠的……”
我听着心里吃惊:“哇,你这么毒啊?幸好我先跑出来了,不然只怕要遭你们毒手。”
数正忙说:“不可再提干‘筑山’那件事,况且现在也不需要干掉她了。因为那女人走了。”
圆脸老头在树上坠泪说:“当然走了,筑山夫人早就被我们干掉啦。当日祸起萧墙,竟连大公子性命也不保,一想这事我就心酸,我们三河人命苦呀!正如大家一起谱写的歌曲‘三河魂’,伴随着沉重的节奏,充满了曲折与唏嘘……”
数正连忙抢在他又大放悲声之前说:“不是筑山,我们说的是须和夫人走了。”
圆脸老头在树上一怔,哭着问:“谁?”
数正皱眉道:“你老糊涂啦?就是春日夫人呀!神官夫人,想起来没有?狐狸!雪白那只,还记得吗?”
圆脸老头爬在树上啧他一声,懊恼道:“这么雪白可爱的小狐狸我怎么会不记住?我问的意思是谁干掉她?”
数正皱眉道:“没人干掉,她自己溜走了。”
圆脸老头坐在树上兀自不肯相信:“摆脱掉我梦中这只狐狸精真有这么容易?你确定她真的走了?”
数正在树下点头道:“真的。我们看见她跟有乐斋走了,大家只装作没看见。盼她早走早好!”
我听着不由鼓囔起了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要不要突然又溜回去气死你们?”
圆脸老头抱着树枝在上边晃悠悠地琢磨道:“有乐这小子还会这一手?行不行呀他……我看不行,为防那只小狐狸精又跑回来纠缠我们大人,咱们还得来狠的,立刻派人追去干掉她!”
我听了暗吃一惊:“哇,你够狠呐!我走了还不行?”就连数正也似觉不妥,在树下劝说:“走了就算了吧,不好赶尽杀绝。”
圆脸老头见众人不依,又做上吊状,挂在树上晃悠悠地哭:“那我还是死了算啦,别拦我别拦我!”
众人只好依他:“好啦好啦,咱们一起先回去跟半藏商量。”
圆脸老头在树上晃来晃去说:“半藏心软,不要跟他讲,你们只须教他手下那些狠脚色连夜四出追杀,先斩后奏。并且斩草一定要除根!提她的脑袋回来见,不然我又要上吊,因为太辛酸。咱三河人命苦呀!正如大家一起谱写的歌曲‘三河魂’,伴随着沉重的节奏,充满了曲折与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