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躯体在狭窄的楼梯间紧密贴合,然而,突乎奇来的巨响转移了他对这场飞来艳福的注意力。他只想找出“刺客”是谁?
震荡声浪继续从三A传出来。
“起来!”她用力顶他一脚,此刻也顾不得礼貌的问题。“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他舍命救她,她居然还嫌他大惊小怪?
“承治,”她敲了敲墙壁。“里面还好吧!”
“咳…咳咳…”年轻男人的咳嗽声马上飘出来。“还好!头不见了,不过身体还在。”
天哪!里面是限制级恐怖片的拍片现场吗?
“你不用帮我介绍他。”沈楚天抢在前面发表声明。他不想认识一位“头不见了,不过身体还在”的朋友。
“希罕!”她没啥好气,揉着作痛的手臂再度攀向五楼的住所。
沈楚天跟随她踏入温馨的小客厅。
“这栋楼里都住了些什么人?”他颇为纳闷。
刚才一路走上来,好几家公寓门外连双鞋印子都没有,不似有人住。十户之中,空屋率起码占了一半以上。
“都是我的朋友。”她耸了耸肩,直接走向厨房,取出一堆今晚的教学材料。
第一堂课先从最基本的厨具开始,她敢打赌他连铲子和饭匙都分不清楚。
“是你介绍他们搬进来的?”他跟在她后头团团转。
“拿去,这是砧板,这是菜刀…”她用纯粹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这栋公贼于我,他们是我的房客。”
“你是大房东?”他吹了声口哨。
“我不是请你来聊天的。”她把一大盒鸡蛋塞进他怀里。“打蛋!我们先从蛋炒饭开始。”
如此简单的料理,如果他还弄不出来,除了打电话向傅培梅求救之外,她也别无他法。
望着她递过来的餐具和材料,他的心思渐渐从房屋的诡异气氛回到正事上。此刻仔细回想,适才在楼梯间的“俩俩相叠”似乎吃到她不少豆腐。
暧,都怪那阵奇异的爆炸声,害他忘记把握绝佳良机,眼前想再找到相同的机会可是微乎其微。
“遵命,牢头。”他行了一个端正的举手礼。
他敢保证,吴小姐绝对不喜欢她的戏谑表情。好久没见到生起气来像她如此讨人喜欢的女性,他想多看几次。
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偏爱找上她,可能是因为她和其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同吧!她总是把他视如草芥,地位打压得比小狗还低。或许,潜意识中的受虐倾向被她给激发出来了!
果不其然,语凝的瞳眸闪烁出神色不善的焰火,面容抹上一层战彩。
“你彷佛非常不把今晚的课程当一回事?”她从齿间迸出话来。
“怎么会?”他一口气打了五颗蛋,拿双筷子用力搅和。“今晚的课程具有崇高的理念和情操,为了癌症病童而奋斗,我完全尊重你的指导。”
语凝眯起眼睛,扫射他状似无辜的表情。
事已至此,她约略可以猜出沈楚天的用心。基于某种她也弄不明白的原因,他似乎非常喜欢、而且极度想要惹她生气。
他的脑袋里究竟盘桓着哪些古怪主意?
“不要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她才不会让他称心如意。沈楚天越想招惹她,她就越要心平气和。
“上什么当?”无邪可爱的眼睛又眨巴眨巴。天!他实在爱透了惹她生气。
门铃的叮咚响阻断了她的回答。
“你今晚还邀了其他客人?”他端着打蛋碗一同前去应门。
她懒得回答他,迳自拉开大门。
“你有没有黑狗血?”门外是他的房客之一,风师叔。
“我没养狗。”语凝以同样严肃的口吻回答。
站在旁边的沈楚天一头露水,摸不清楚情况。
这位老伯伯以为自己在演“师公收妖”吗?他穿着一袭鲜黄色的道袍,左手握着金钱剑,右手则是两张符咒。下颚的几绺山羊胡像煞林正英的“一眉道人。”
“少了一味黑狗血,效果可能不太好,那支妖魔鬼怪的道行还算不错。”风师叔显得有些颓丧。
“哪支妖魔鬼怪?”他好奇地问,原来这栋楼当真不干净。“是不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小鬼,抱着一支破破烂烂的米老鼠?”
那个小孩挺可爱的,但是脸色相当苍白,或许真是个鬼魅也说不定。
“那是小路,不是小鬼。”语凝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那不是小鹿,是个小孩。”他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起码我认为他是个小孩。”
“拜托你不要插嘴!那个孩子名叫‘小路’,是我房客的儿子。”她的问题已经够多了,他还罗嗦个不停,气死人!“风师叔,我觉得你一定听错了,四B很久没人住了,或许老鼠跑进去造窝,才会有奇怪的声音。”
“不可能。”风师叔郑重否决她的解释。“老鼠的脚步不可能那么大声,一定是闹鬼。你想想看,四B、‘死毙’,既死又毙,那间公寓必定是大阴之地,很容易惹来怪东西。”
沈楚天听得兴味盎然。
“我们下去看看吧!”他笑咪咪地提议。有幸目睹道士捉妖,这种新鲜事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风师叔和语凝齐齐盯着他。
“这个小子是谁?”风师叔微微纳罕,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语凝的神经一根根的竖起来。
“一个不重要的人。”她回头警告性地打个暗号给他。“上回有人大胆暴露自己的身分…而且来历和他颇相似…结果被风师叔整得很惨。”
“他是个玩棒球的?”风师叔显然暂时遗忘收妖的要务。
他怎么知道自己和棒球有关?沈楚天的神色融入几抹崇敬。“对,我…”
“走走走,我们下去看看。”她连忙转移大夥儿的注意力。沈楚天还称不上大奸大恶之辈,这次干脆救他一把,下回就靠他自己了。
“好好好,先下去看看再说!”
她的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了。
语凝凝视着两个当仁不让冲下楼梯的老少男人,条忽产生一种奇异而好笑的直觉…
未来的日子,有得搅和罗!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他怎么知道我会打棒球?”
稍后,三人站在四B公寓门外,他压低声音询问语凝。
“风师叔的道行足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掏出钥匙开门。管他的,就让他以为风师叔很神吧!她才不告诉他正确原因。
随着沉厚的大门被推开,一股窒闷灰涩的空气迎面飘浮而来。
“哇,阴风惨惨。”他凑近她耳畔毛骨悚然地说着。
她回头嗔他一眼。
“你看,风师叔,里面什么也没有。”她让开一步,让风师叔进来。
由于久无人居的缘故,十来坪的客厅显得凄清冷寂,空气分子撞击的嗡嗡声益发清晰可闻。角落摆着三两张弃置的旧椅。
整个空间虽然灰尘稍微厚了些,却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嗯…那股妖气已经不见了,不过…屋里好像还留着其他‘东西’。”风师叔抬头嗅了嗅空气。
彷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似的,沈楚天觉得眼角晃过一道细微却移动迅速的黑影。那道黑影闪进其中一扇微微靠拢的门内。而后,“哒”的一声,房门轻经掩上。
“谁?”他喝问。语凝和风师叔同时转向声响传出来的方向。
“果然有问题。”风师叔猛然挥动袍袖,一柄桃木剑刷地飞出袖外,掌中的金钱剑与桃木剑在空中相交,桃木剑来个“鹞子翻身”,临空转变方向,直直射往那扇可疑的木门。
“唷哦!好!”沈楚天掌声鼓励,用力吆喝助阵。“比僵尸故事更精彩,比武打电影更好看。”
“别闹!”
锵!他的脑袋挨了她一记铁沙掌。
“你打我!”他噘起嘴,委屈兮兮地瞄她。
她不理他。
“风师叔,你冷静点!”
风师叔两把剑舞得兴起,奋力将掌中的金钱剑掷向天花板,开始运起掌法来。
“小子,舞剑算不上什么,且看我的‘伏虎降妖掌’!”
“请!”沈楚天双手合抱,做了一揖,眉飞色舞地观战起来。
风师叔呼呼挥出两掌,掌风中含着劲力,左掌挥向右臂,右掌划了一圆,两掌平平推出。
“好!好个‘太极伏妖’!”他简直乐不思蜀,巴不得多看两招。
“下一招,‘天坛除魔’!”风师叔好久没遇上识货的人,今天竟然认识一个懂得欣赏他一身本事的年轻人,哪有不卖力演出的道理?“且看我掌法中的十八般变化!”
这还得了!再玩下去就变成了!
“你、们、两、个、给、我、住≈”她跳上一张椅子大吼。
风师叔挥出去的右臂硬生生收住势子,沈楚天拚命拍手的声音倏然停止,两人一齐愕然盯住她。
“你们是来检查门户,还是来表演拳法的?”
“是‘掌法’。”他们同时纠正她,再互望一眼,彷佛告诉彼此:女人!连拳法和掌法都分不清。
“我管你们掌法、拳法!到底进不进去查查看?”一根手指直直点向插着桃木剑的房门。
这两个男人加起来比一队小鬼头更难管。
“讨厌、扫兴。”两个人咕咕哝哝地收起架势,走向房门口。
沈楚天小心翼翼推开房门,里面清清荡荡的,五坪大的空间别无其他长物。可是,他明明看见有个小影子窜进来。
“咦?”角落里躺着一个布偶,他拿起来检视一番。
这…这不是刚才被他踩了一脚的米老鼠吗?他左眼上的破洞已经补平了,肚里的棉花也塞得饱胀盈满。可是,身上那记“NIKE”大脚印绝对出于他的“脚笔”
“是小路的娃娃。”语凝接了过来。“怎么跑到这里来?小路找不到它一定很着急。”
“那个布偶…”他想抢回来。
“我拿回去还他。”布娃娃最后到了风师叔的袍袖里。
“等一下!”他连忙出声喝止。
语凝和风师叔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听见他的叫声后一齐回头看他,看得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娃娃…怎么会跑呢?”太诡异了吧!
两人互望一眼,眼中隐隐约约闪过迟疑的光芒。
“问得好,娃娃当然不会跑,一定是小路跑进来玩,忘记带回去。”她的笑容开朗得不像他所认识的吴语凝。
“小路怎会有这间公寓的钥匙?”他提出第二个疑问。
两人再度互望一眼。
“不知道。”三个字轻轻松松将这个难题遮掩过去。
“我记得,小路明明说要把这个娃娃埋掉。”难道他听错了?不可能!
“你一定听错了。”两人彷佛听得见他的心声。
一个会平空消失的小孩,一支会自己乱跑的米老鼠布偶、一位武功高强的资深道士,再加上一名“头不见了,不过身体还在”的科学家…
这幢公寓里的居民究竟是怎样的一群“奇人异士!”
而这群奇人异士偏偏由一位具有娃娃外形、希特勒本性的可爱小女人统率…
沈楚天发现,自心底最深处的角落真真切切地发现,这栋奇特的“阿达之屋”已经让他深深地着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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