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母亲的安排
生物钟依旧提醒周永军在凌晨五点半醒来,从床头呆呆坐起,看着有些陌生的床单、低垂窗帘下透进来的光线、天花板上装饰繁复的吊灯,瞬间有些不知栖身何处。呆滞了几秒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可原本让人烦躁的起床号,此刻却十分怀念。
就那样呆了半个小时,楼下的小巷已经有三轮车的铃铛与喧杂的人声。起床之后套上衣裤,周永军原本就想这样离开卧室,可走到门口,终究还是返回头来,将床铺整理利索,被子也叠的方方正正。
窗边的书桌上放着三个打开的木盒,周永军拿起一个打开,看着里面的三等功证书及军功章呆呆伫立许久。
“……回到地方了,该不忘军人本色,要牢记你是党员,是优秀士兵。啊,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才无悔这军旅生涯……。”
这是临走时,连长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
周永军瞬间红了眼眶。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身国防绿了。
一楼的餐厅内,母亲已经开始忙碌着张罗早餐。妹妹在昨晚上吃了饭就回去了单位宿舍,这一栋两层小楼里,只有母亲与周永军两人。
“妈,你每天都这么早吗?”周永军一边打着招呼,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漱。看着母亲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心酸。
她总是这样的,一辈子都好强惯了。
“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叫苦叫痛,没人能代替你切身体会的,只会让人瞧不起……。”
这是母亲挂着嘴上的话,教育周永军、教育周永琪,都是这样。
“我都很少回来,平常也住在单位宿舍。离单位近也就不用起太早了。来,吃早餐,吃完之后,你去武装部,民政明天再去吧,下午我约了你舅舅谈一谈你工作的事情,晚上你去看你爷爷吧。”
孟莲香褪下围裙,晨曦中她的身形瘦得像根麻杆,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窝撑着骨头,有些发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贴在头顶,露着已经有了皱纹的额头。
“嗯。”周永军含糊回答。
昨天晚上,母亲对周永军选择复员表示十分赞同,并且就这件事情与爷爷周成海又顶了几句。原本周永军是打算帮着爷爷说妈妈几句的,可看见母亲憔悴的模样,他也只能聪明地闭嘴,在送爷爷回住处之时,悄悄地代母亲向爷爷道歉。
母亲太好强了。这一点,周永军无法劝说,也不能劝说。既然自己已经回到了地方,那就先按母亲的要求来试试吧,如果真的没单位接收,周永军相信,自己也能有出头的一天。
军人嘛,宁死不退,这点勇气与信心还是有的。
母子俩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孟莲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儿子——这眉毛眼睛、这鼻子嘴唇,都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
“妈,舅舅说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啊?”周永军将面前的白粥就着橄榄菜吃得干干净净,将碗筷收进厨房。看见母亲穿好了工作服准备出门,便开口随意问道,“其实不用找他也行的,即使是接收的单位差一些,我也没关系啊,嘿嘿,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的。”。
“就你能”孟莲香嗔怪地看一眼儿子,“万一给你丢到哪个乡下去了,还不如你在部队呢。得了,听妈妈安排吧。你舅舅也神神秘秘的,下午见面再说吧,我去一下单位,回头打你传呼机。”孟莲香伸手指了指一楼里间,“书桌上有一把摩托车钥匙,车是你表弟的,你去人武部,找老李,就说是我儿子,会给你加快办理的。”
“好的。”周永军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找人帮忙的,可现在要是拒绝母亲,恐怕还会招来更多的言语。
……
从区武装部离开已经是上午10点。周永军见时间还很充足,便打算直接去民政局将资料递交过去。可他还没走到摩托车停放点,便被朱三带着两个人给拦截住了,朱三戴着大墨镜,穿着大红的衬衣,金链子在脖子下闪闪发光,左耳挂着一粒钻石耳环,白色的休闲裤下配着浅灰色的皮鞋,耀武扬威地站在周永军面前。
“周……永……军,哈哈,这世界真小啊。”
周永军苦笑,“好好说人话,你黑社会电影看多了吧。”
“周永军,几年不见了,回来就坏我事,你是不明白现在这条街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昨天你仗着人多,今天我看还有谁来帮你。”朱三摘掉墨镜在另一只手里敲着,五官狰狞、凶神恶煞。
“让开,我还要去有事呢。”周永军笑了笑,朝前走了一步。
朱三抬手拦住,他比周永军要高上两公分,居高临下地瞪着这小时候的仇人,刚想抬手揍人,右脸便挨了一耳光。刚想呵斥,左脸又‘啪’地挨了一下。
“啊!啊!”朱三捂住火辣辣的脸,大声怒叫。
“啊啊什么,你他妈双响炮啊?”周永军抬腿又是一脚,揣上朱三膝盖,顺手捞起路旁的垃圾桶砸向朱三身旁冲过来的一名混混,那混混应声而倒。剩下的一个撒腿就跑了。
三名正从武装部冲出来的退伍军人模样的年轻人,笑呵呵地将道路旁围观的路人劝开,见周永军游刃有余的模样,便在旁边看了一下,一名年纪较大的男人示意周永军,“打几下就算了,撤吧。”
“谢了。”周永军在朱三腿上再踹了一脚,笑眯眯地向三人致谢,然后低头看着朱三,“别再仗势欺人了,你看你那兄弟跑多快啊,丢人不丢?有这力气不如去做点正行,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在这里装黑社会。”
说完便与那三人打个招呼,坐上摩托车扬长而去。武装部离民政不远,这时候赶过去,上午就能将事情办完。李弘中几个约了晚上吃饭,但看来恐怕难以成行了,下午去到舅舅家里,晚饭还是去陪爷爷吃吧,老头子恐怕是望眼欲穿呢。
还在民政局与办事的小姑娘瞎聊得起劲的时候,腰间的传呼机没命地震动起来,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周永军给吓了一跳,低头在腰间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震动给停了下来。他向办事员借用了一下电话,然后挂掉电话便改约了下午天再来,匆匆地骑着摩托车朝舅舅家驶去。
听老娘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事情已经办成了?舅舅是商业局的领导,能把自己安排去哪儿呢?说实话进武装部也好啊,要是能进派出所或者随意公检法的哪一家都行啊。
这一路胡思乱想,很快便到了港口镇的舅舅家楼下。这也是一栋在整个岭南随处可见的十分普通的三层小楼,与周边的房子乍眼一看一模一样,门口停着一台海关的公务车将巷子堵住了,那应该是老妈开来的。
只是周永军进到楼里,才发现里面的装修富丽堂皇,深色的檀木家具散发着清香,电视墙下摆放着整套进口音响。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客厅正中的茶几上,茶盏在悠悠地冒着热气。
母亲瘦小的身躯坐在宽大的木椅上看上去更加瘦弱,一旁坐着一位留着长发的年轻人,穿着花衬衣,手里拿着一部大哥大正在输号码。个子矮小的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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