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个理想的妻子，她集种种优点于一身，这一点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小东就感觉到了。他唯一介意的就是她的婚姻问题，她结过婚，这一点他不知道以后如何跟父母交代。如果没有红红的存在，他会不会选择凤霞？他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会的。如果没有红红的存在，他会选择凤霞。

    他又来到了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灿烂的夕阳下凤霞优美迷人的体态，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手里拿着帽子，步态轻盈的走过来。当凤霞的美好形象，同夕阳下一片洒着金边的树叶、镶着金框的草地融成一片时。那种醉人的情感又涌上心头，他的心快乐地收缩着，那股涌上心头的柔情，使他已打定主意。“就这样吧，不挑了，也不选择了。”他想着。凤霞弯下腰去抓一只蝴蝶，没有抓到，立刻又轻盈地站起来。小东扔下烟，依然大踏步地向她走去。

    “凤霞，三十年的岁月，三十年的寻找，如今第一次发觉您就是我要找的理想女人。我爱您，嫁给我吧。”

    当小东离开凤霞十几步时，就这样自言自语道。凤霞拿着帽子，依然追寻着几只蝴蝶。

    又一只蝴蝶追过来，她又一次蹲了下去。

    她知道小东走过来了，并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变姿势。很多迹象告诉她，她发觉他走近了，她很高兴。

    “半天去哪儿了？”凤霞问着，夕阳下那张笑盈盈的美丽的脸向他扭过来。

    “没做什么，接了个电话，”小东说着，“那么你在干吗？”

    她忙于应付身边的蝴蝶，没有回答他。

    “看那只蝴蝶多漂亮！”她对小东说着，指着一只蝴蝶。一只粉红色蝴蝶有着黑色的斑点忽闪着两只富有弹性的翅膀正从绿草中飞出来。凤霞站起来，“这使我想起我的童年，”她走过去和小东肩并肩走着，“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常抓蝴蝶的。”

    他们默默地走了几步。凤霞看出小东想说话，她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了。兴奋的心都收缩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四周很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凤霞宁愿沉默一下。刚刚谈过其他事情，最好还是沉默一会儿再谈，这样比较容易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可是凤霞偏偏违反心意，仿佛脱口而出似得。

    “刚才电话谁打的，不会是女得吧？”

    小东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他恼火的是她竟谈起电话的事情。他想回过去再谈谈童年的事，但小东好像也违反了自己的心意。沉默了一阵以后。

    “就是一个女的，我以前的同学，办点事。”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走得更远，周围更寂静，还是他们两个人。凤霞的心扑哧扑哧地跳的自己都能听见。她知道小东不知是她一个女人，她也怕以后，他总能给她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他和李刚不是同一种人。她感到惊喜，又感到害怕，她希望他说，又怕他说。她感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要么现在说，要么永远不说，这一点小东也感觉到了。在凤霞的眼神里，在她脸上的红晕里，在她低垂的眼帘里，处处都流露出对事情下一步的期待。小东的感觉是，他为她难过。他甚至觉得，现在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侮辱她。他在心里反复想着她的优点，反复提出有助于作出决定的理由。同时在心里反复想着像她求婚的话。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却忽然心血来潮地问。

    “如果我和你结婚你打算改变我吗？”

    凤霞回答的时候，一下子特别轻松。

    “改变你的女人是另一个女人，不是我！”

    这两句话一出口，他和她都明白事情完了，原来想说的话不会再说，而在这以前他们情感达到顶点的激情也平静下来了。

    “今天的风景确实不错，呵呵”小东说话已经平静下来了。

    “是啊，确实是散步的好季节，”凤霞微笑着说着，他们不自觉地改变了散步的方向，像人多的地方走去。凤霞有点羞愧，同时又觉得很放松。

    小东回到家里，反复思考着各种原因，觉得今天他的想法是荒唐的、是错的。他实在忘不了一个人。

    红红好久没见到过儿子了，自从离开家后，同儿子见面的念头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这次李刚开车回家，她正好顺路跟来了。在车上坐着，一想到马上要同儿子见面，她就变得激动起来，离家越近，她同儿子见面的心情越迫切，她一直在考虑安排在哪里和儿子见这次面。她要抱抱他，亲亲他，给他讲什么故事，带他去超市买什么，她为这次见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一想到国庆心里就不能平静，他决定不和他联系。

    她想到了猛子的妻子，猛子和国庆非常好，他会听猛子的话，也会给猛子妻一个面子，猛子妻可以帮助他，教他怎么做。快到家的时候，她在车上认真的编辑着给猛子妻的这个短信。李刚担心的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她勉强的对李刚笑着。她的痛苦只能独自忍受，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分担她的痛苦。她知道，造成这不幸事件的主要原因是她自己。她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痛苦，即使懂的她的痛苦，也不知道她的痛苦有多深。她只能自己忍受。

    她的短信发出去不久，就收到了猛子妻的回信，让她直接到她家去就可以。她很想她，在家等着她。

    李刚陪她在超市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的玩具，和几套儿童读物。红红刚从车上下来就按开了她家的门铃。

    猛子妻刚打开门，她就闯了进去。

    “宝贝……”她喊着、乱瞅着屋里。

    “嫂子，你先歇一会，”猛子妻说着。

    她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神态慌张，仍然到处在屋里找着。

    猛子妻走近她，把她按在沙发上。

    “是不是没来！”红红说着，“是国庆不让孩子见我对吗？”

    “不是！国庆单位这几天组织旅游，正好孩子也去了，很不巧！”猛子妻说完低下了头。

    猛子妻的这个谎言她是不会相信的，她感觉她撒谎也不会。

    “他这么卑鄙，这么冷酷无情，”她自言自语，“他一定要折磨我。”

    猛子妻望着她的脸，默默地向她端过一杯水。“嫂子，这件事我尽力了，”猛子妻说着，有些自责。

    红红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接过水杯，押了一口水，平静了一下情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来到这个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一切虽然依旧，竟然会使她这样激动。有欢乐的、痛苦的、都在她脑海里翻腾着。

    “嫂子，一定要静一静！”猛子妻说着，靠近红红帮她捶着肩膀。

    红红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猛子妻。“她的肤色比以前滋润多了，”红红想着。

    “嫂子，你看！”猛子妻打开手机里的相册。

    “宝贝！”她弯下腰，低声叫着。把手机拿到手里。

    在她同他分离的时期、在她母爱一直翻腾的时候，她总是把他想象成三岁时的可爱模样，现在他已经和她刚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了，个子长高了，脸消瘦了。模样变得很厉害，标准的五官拉长了。那美丽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柔软的嘴唇、顺滑但剪得短短的头发，他像她，他是如此的可爱，她是那么的爱他，她太想抱抱他了。她贪婪地打量着这张照片，她以前常常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全身，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把她咽住了。

    “嫂子，不哭了，”猛子妻说着，递过一张纸巾。

    “我是高兴的哭了，”红红说着，擦着眼泪，“谢谢你啊，今天是我最大的收获，弟妹！”她沉默了一小会，收起哭脸，一只手握住猛子妻的手。

    “今天只顾着说我了，你怎么样啊？”红红说着，“现在还出去跑吗？”

    红红说完，猛子妻露出羞愧的神色。她刚要开始张口说话就停住了，因为她发现红红去阳台打电话了。她刚才脸上的表情说明了她要说的话，而红红也已经明白了。

    红红从阳台上回到屋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阳台的方向，她是多么渴望见到儿子，几天前她就在思想上做好了这次见面的准备。她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竟然令自己如此的激动，她再次打开手机，呆呆地看着。

    猛子妻也只是陪着她坐着，不便说什么。

    “她很懂我，她很聪明，”她想着，“我看到她很痛苦，她真替她难过，我想问一问，来解除心理的疙瘩，但是我不敢问，只有默默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祝福她！”

    和猛子妻这次短暂的会面，她此时的状况红红是很替她高兴的，她怀着深挚的爱挑选的东西托猛子妻带给宝贝，她在和李刚匆匆忙忙返回A市之前她觉着她应该去见一个人，那是小东的姑姑，红红上次和哥哥在车站遇见的那个。她想起了她，快乐地回想着她和她的那次短暂的相处，她也许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是她对她的笑和赞美都是发自内心的，况且她要求过红红有空去她家里做客。

    红红来到路边，拦了一辆的车，在开车去往小东姑姑家的途中，红红生动地回忆着她和小东姑姑那次旅途中的各种事情。她告诉红红她大女儿的孩子是抱养的，他们一家子都很疼；二女儿的丈夫不务正业，她见面就骂，一直给骂的改邪归正；三女儿刚刚出嫁，过的还可以。

    红红觉得小东姑姑外表泼辣，内心深处非常善良，她把什么话都告诉她，为的是使红红明白她非常爱她，非常相信她，也告诉红红她非常喜欢她。中午的时候，红红站在了他家的门口，心里作着决定。

    “家里谁在家？”

    大门半掩着，漂浮出一股柴火的浓烟，传来红红没有听过的声音。但红红立刻知道她在家，因为听到了她的咳嗽声。

    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听见那个陌生的声音说：

    “谁呀，快请进！”

    红红看了一下，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宽大，头发浓密，嘴唇略有点厚的女人。红红想起了小东姑姑，她应该是小东姑姑的一个女儿。

    她看见红红忙站起来。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妈妈，家里来人了，”她说。

    “找谁呀？”传出小东姑姑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我，”红红说着走进客厅。

    “你是谁呀？”小东姑姑说着，语气略有点生硬。他急急忙忙地走出来，在门槛上拌了一下。接着红红就看见了她肥胖但是略有点虚，那双充满疑惑但是略有点浑浊的眼睛。她的模样很熟悉，但是她此时的状态却令人吃惊。

    她比起红红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老多了，头发变得稀疏了，嘴唇依然肥大但是毫无血色。她正诧异而天真地望着红红，

    “哎呀，红红妮子!”她认出了红红，突然叫道，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辉。忽然回头对那个陌生的女青年望了望，她又出现了一阵咳嗽，之后，高声的说着：“你看看，我没有撒谎吧，她有多漂亮!”又出现了一种痛苦的表情。

    “我和她们说起过你，她们竟然不相信，不相信有这么标致的人，”小东姑姑说着，“我真的没有想到能再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已完全不像红红所想象的那个样子。红红在车上想到她的时候，原以为她还会咧着嘴对自己大笑，给自己讲很多新鲜的事。而现在，当看见她的脸，尤其是她痛苦地咳嗽的时候，头上的筋都一根一根地暴露了出来。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顺便来看看你，”红红微笑着回答，“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

    红红的话似乎使小东姑姑很感动，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哦，是这样，”她说，“那么，快坐下，吃完饭再走，你，快去买饭。”她指着陌生女青年对红红说：“这是我二女儿，”

    于是她再次扫视了一下屋子，看见二女儿依旧站在门口，对她吼道，“等一下，一定要多买几个菜！”刚才的腔调是红红所熟悉的。

    “小东来过电话吗？”红红为了打破随后出现的那种难堪的沉默，问着。

    “他哪能想到我，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小东姑姑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说。

    “妈，小东打过，当时你正在睡觉，没叫醒你，事后也忘了告诉你，”买饭进来的女儿打断了小东姑姑的话，“他可是一直牵挂着你的病情，”

    “他毕竟是我带大的，抱大的，”她说这话时脖子扭动了一下，似乎想咳嗽，她捏了捏脖子，“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可是我侄子。”

    “等以后……，”小东姑姑皱皱眉头，抽搐着身子，继续说。她显然吃力地在考虑应该说什么，做什么。“等我这次病好了，我也要去一趟A市。”

    红红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凝视着她那张由于不停咳嗽而发虚的脸，越来越替她难过。她无法强制自己去听她讲去A市的事情，她看的出来，这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她继续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啊？”

    “是的，这个当然。”红红看着她脸上泛起红润说。

    红红再次看了看他阴暗凌乱的房间，低下了头。红红这次低头似乎使小东姑姑更不好意思起来。

    “我身体不好，所有也没有能力去收拾房间了。”小东姑姑稍稍安静了一下，吃力地喘着气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才叫家！很随意。”红红显然不愿意再谈这样的话题，低头小声地说。

    此时她看见二女儿端着饭菜进来说：“摆在这儿，我要同你们一起吃饭，”她高兴地说完，拿起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口，“大家都不是外人，一定要吃好啊！”

    “会的！”红红回答完，惊奇地注视着她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却竭力装作不注意。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没有遇见合适的！”红红回答完她这句话，涨红了脸。

    “要是你结婚的时候，你会让我过去吗？”她怯生生地看着红红的眼睛，她这种样子把红红感动了。

    “我一定会把你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哈哈！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红红露出和善的微笑。

    小东姑姑懂得她的意思，拿起馒头又吃了一口。

    于是她又开始给她讲起村子里的一些新鲜事情来。她竟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红红和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把她弄上床。

    大家都不再作声，红红慢吞吞地站直了，拎起包要走。

    “您不吃晚饭吗？”

    红红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怕她惊醒了她母亲。两人同时走了出来。

    “她病了好久了吗？”红红问她。

    “是的，一年多了，怕熬不太长时间了，”

    “她今天好像吃的挺多？”红红低声问着。

    “好多天了，就这一次，大概是高兴的！”她心疼地往屋里望了一下。

    红红懂得她的意思，留下好好照顾她母亲的话，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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