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她...走了？

    原本炎炎夏日，却多雨多阴，梅雨一落，仿佛入冬般，能见日头的时间越来越少，而陷入朦胧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切正如亦清涯的身体，体力愈加不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睡的时间却逐渐增加。

    而难得的清醒时间，这位三皇子殿下，却又仿佛回归本性，不问一次政事，不踏一次朝堂，或是终日饮酒抚琴，或是流连烟柳之地。而原本自愿留下的杨小璇，却仿佛与亦清涯成为隔世陌路之人，所问无答，所劝不听，所对无言。而此时的杨小璇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明面上讲，她救了刚刚息戈止武的邻国三皇子，于两国的长久和平和关系改进有功，但是从国内谋划讲，她救了原本应该亲自了结的三皇子的性命，虽然那人仍逃不过最终命运，但是此举在琉月朝内人看来，还是形同叛国。此时，琉月朝内的风向已渐渐转向二公主杨秋颜。

    两个仿佛行至末路的人，在暗中汹涌着的局势已渐渐露出獠牙时，却偏偏不能相互取暖，因为，有一方知道，这仅剩的光和氧，只够一个人活......

    这天，刚刚沉睡半日的亦清涯，方才迟迟醒来，正巧碰到了来探望的杨小璇，而这次，不再是相望无言，而是难得的搭上了话。

    “这发簪...很是眼熟。”亦清涯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举着酒壶。“那天...那天在街上...”杨小璇不知从何时起，不敢再望着那个人的眼睛，她至今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二人的关系，也许当一个生命逝去，解脱的却是两个人的心。“哦...地摊上买来，送你的？咳咳...”酒尚未入喉，人已开始咳嗽喘息个不停。还不及杨小璇开口，亦清涯忙着又说道：“咳...这种...骗女孩子...的小把戏，没想到...也能骗得了长公主殿下！”“...什么？”杨小璇似是疑惑，又似懂了却不敢相信。“我...我说，地摊送簪，不过是骗女孩子的把戏，咳咳...长公主应该...知道，我之前的名声，街中坊间，依照此法博取女子好感，乃是常有之事，咳...没想到，长公主，也不过，寻常女子，咳咳...甚是...甚是无趣！”亦清涯此时已顾不上酒壶，攥着酒壶的手不断颤抖着，身体又几近无力喘息，长咳不止。

    “你...你...！”此时杨小璇的心也被不断拉扯，一方面自然是气极，而另一方面，看到亦清涯如此样子，终究于心不忍，迟迟迈不出步子离开。亦清涯眉头轻轻皱起，将壶中酒向前一洒，做痴狂状：“长公主还记得，我送簪时说过什么吗？”见杨小璇下意识思考，又急忙抢着道：“想必忘了吧，我说，咳...相逢...即是有缘，我和你相逢是缘，咳咳...你和这...发簪的相逢，也是缘，莫使...情深缘浅......你看，说过几百遍的话，重复起来...一点，一点都不困难呢......”杨小璇听了这句，再没忍住，一咬嘴，把簪子狠狠拔下，用尽力气摔到地上，而后夺门而出，只留一座空门，孤零零地摇晃着......

    亦清涯此刻再也压制不住，口中的血，如水流般流淌而下，他的眼已几乎不能视物，微垂着如风中残烛，可是他仍旧注视着杨小璇离开的方向，待那个身影完全消失，雨滴也不甘寂寞地拍打起了窗，亦清涯这才缓缓收回视线，企图躬身拾起破碎了的发簪，口中喃喃道：“这...咳咳咳...可是我...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如今，碎了...怎么办...才好......”可是明明那么近的距离，手却始终碰触不到。影棘此时缓缓出现，正要去拿，可是亦清涯轻轻摆了摆手：“心意，就算...碎了，也不能...咳...假手于人...”说罢，身子竟然整个摔倒到簪子旁，如愿地将簪子一块块地拾取到手心，又缓缓合上......

    沉默了半晌，亦清涯仿佛恢复了力气，轻轻问道：“她...走了？”影棘点了点头。亦清涯不禁笑道：“她呀...咳...就是性子太直了些，气到位了...也就...不多想了，哈哈...倒是...倒是省心...”影棘的声音不禁也开始有些哽咽：“涯主...涯主您...”亦清涯又是轻轻笑了笑，一摆手：“我...终究也不过这个样子...以慵懒王爷开始...以慵懒王爷收场...倒是没什么，好后悔的...遗憾...咳咳...哈，该，该吻长些才是....只是，苦了你们，我因一己之私，未能...与各位共图大业，终是...有愧...只是，我唯一牵挂之人...还希望你们能代为保护...这，并非命令，而是，我最后的，请求......”影棘的头低得很沉，身子轻轻颤抖着。亦清涯轻轻拍了拍影棘的肩膀，却也不说话。待影棘的身子渐渐稳定，亦清涯方才继续说着：“棘...还得劳烦你，去琉月散布，小璇救我是假，以我必死之命...去换取和平和信任是真...的消息...她救我...我不能让她..因此陷入不忠不义的阴谋旋涡....她那个二妹...咳...咳咳咳......”

    思虑过甚的人，再次昏厥，天不假时，在仅剩的日子里，面对的，仍旧是云波诡谲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