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连云的工作单位是一家石油进出口公司，挂靠在工业委下面，名义上是国营公司，其实跟私人公司差不多。当时进到来也是家里托了人的，只是关系比较远，好歹解决了特区户口问题，以后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公司前台的两个美女，都是关系户介绍进来的，其中一个平时喜欢八卦一下公司的内部秘闻。公司两个股东，一个叫许文强，军方背景，另一个叫曾爱国，加拿大籍佛山人，据说是黑社会背景，娶了158医院陆院长的女儿。曾爱国从加拿大洗白回来后，经澳门南煤集团介绍，联合深圳深冉公司，香港金马公司，想从希腊NATOMA公司引进一条五万吨的LPG液化汽船，停泊在外海锚地，进行海上过驳。当时整个南中国海只有珠海万山引进的日本小松的“千菊丸”号在外海锚地合法运营，供应着珠三角各城市的煤气公司。但一条船，显然杯水车薪。LPG是专营产品，关系到国计民生，而且海上过驳的安全性是需要交通部，安监，海关，商检，边防等部门联合认证的，经营许可证的取得必须有通天的本领。

    曾爱国找了很多人，也花了些冤枉钱，最后找到了许文强，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竟被他办成了。

    因为LPG是专营产品，曾爱国是加拿大籍，虽然是出钱的主，法人代表只能许文强做了。公司上上下下，基本全是关系户，办公室主任是派出所所长的太太，财务是银行行长的亲戚，林林总总。

    连云分在海外部，刚来的大学生，帮经理整理一下资料，统计每月石油价格的CP波动，和储运部核对一下每天过驳船只的名称，次序，数量，偶尔回复一下NATOMA的电传。总之与专业无关，做着一些不咸不淡的文员工作。

    经理姓吴，又胖又高，工作能力很强，平时LPG的采购和与希腊船东的沟通都是他负责，是公司少数靠实力进来的人，发起火来连曾总的弟弟都敢骂。副经理是位苏州美女，据说是许总的小蜜，不过连云觉得不像，而且她对连云也很友善，还介绍了自己在中电工作的男朋友给连云认识。连云进公司时，吴经理也面试了的，没说两句话就同意了，原因连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公司后来许多人认为连云是吴经理的人，其实两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连云常常想起王菲，想王菲的时候总是在想，王菲是不是也在想自已。在那个电脑还是286，386的年代，手机有斤把重，也不是什么人都拿得起的，寄信，又不知道寄什么地址，王菲的工作到底落实了没有，他无从知晓。

    八月底的一天，终于接到了王菲的电话。电话是打到公司的，她决定要回上海了，回上海的票已经订好，下午就走了。她是故意拖到现在才告诉连云的，她不想连云回来送她。连云还是问了车次和时间，然后打电话给查理，拜托他去车站送一下。

    正值八月盛夏，查理从出站口准确地混进了那趟火车的站台，从急匆往来的的人群中看到了王菲的背影。查理买了一大包零食，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安全，多多保重之类的话语。看着这个外表粗豪，实在显不出细腻的男生在那里婆婆妈妈，王菲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感动。于是一一答应，直到绿皮火车徐徐驶出，仍看到站台上他硕大的脑袋。这是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