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吃完饭，几个老男人去了百年东街的一家卡拉OK，288元送果盘，还有六支啤酒。几个人八点半钟就去到了，一首一首地嗨歌，《红尘情歌》唱了三遍，越唱越没意思。刚才吃饭时已经喝了两支洋酒，现在的啤酒就没什么人喝了。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坐台小姐。挂着号牌穿着统一制服的女人站成一排，弯腰鞠躬，齐齐嗲嗲地叫着，先生晚上好。那时，发源自东莞的服务业已经凋零了，消费者的风险加大，供给侧自然减少，而且水准大大降低。光线昏暗，酒精上头，远看着还行，走近两步，多是姿色平平，甚至歪瓜裂枣。

    这么说绝对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妓女和祭师是人类社会最古老的职业，一个是出卖肉体，一个是出卖灵魂，连云打心底里尊重从事这一行业的小姐，从不相信有逼良为娼的事情，骰子摇起又落下，酒杯喝干再斟满，大家无非是混口饭吃，都活得不容易。

    到了十一点钟，连云说太晚了吧，想回去了，没有一个人回应。过了一会儿，又说一次，终于有人接茬：“都还没开始呢，再唱一会儿吧。”也是，小姐的钱都已经花了，这么早走，确实有点亏。

    40度的威士忌，卖点是德国进口的单一麦芽，入口的时候泥煤味很重，比56度的二锅头还醉人，坐多一会儿，后劲上来，身上燥热，福尔马林的气息薰得人昏昏沉沉，连云深陷在沙发里，不吐不闹，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

    北平的四月天，早晚温差大，穿一件单衣有点凉，两件又有点热了。从梁思诚办公室出来，骑单车去北大图书馆，路过那个烂泥塘，真搞不懂朱自清怎么写的荷塘月色。不对，是去后海，张伯驹和潘素家就在后海边上，挨着银锭桥，一片竹林掩映，黛瓦红门。步行几百米到鼓楼巴士站，坐5路公交车，煤市街南下，再步行两公里，韩家巷，陕西巷，上林仙馆已推门可进了。

    两面高墙夹逼下的胡同，路灯在三角帽沿下散发着柔柔的光。

    小巷修长

    不知谁家的娘子推开了雕花的木窗

    哎呀

    不小心跌落了支撑窗棂的木方

    仿佛听到梁实秋的声音：一个夏日的午后，徐志摩匆匆赶来，胡大哥（胡适）今晚请喝花酒，要不要跟嫂子请个假？有人在推他，连云，连云，还能自己走吗？不用请假！连云大叫一声，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