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开在当地的最大的一间赌坊。
千金门这名字,是谭家老爷取的。
名字很俗气,可是谭老爷喜欢。
日进千金,这是谭老爷的贪欲。
日进千金未必,日进百金却是轻轻松松。
楚正这人没什么太多的毛病,却有一个要人命的毛病,那就是好赌。他是千金门的常客,常常在千金门,几日几夜不归。
楚家在当地也算是书香门第,薄有资产。只是在楚正这两年染上好赌的毛病以后,家中日渐式微,如今已是一贫如洗。
谭少坤很轻易就在千金门内,找到了正赌得昏天黑地的楚正。
谭少坤吩咐下去:“让他赌,他要借多少,就给他多少。”
等到楚正血管中那好赌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时,他才惊然发现,欠下千金门的债务,三生三世,他也偿还不清。
谭少坤高高在上,望着脚下邪恶的男子,心生厌恶。他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东西,竟能生下那样神仙似的人儿。
谭少坤云淡风轻地说道:“给你两条路。”
楚正连连叩首应允。
“第一条路,即刻偿还欠款,否则把你的命留下。”
楚正泪流满面,眼泪鼻涕混做一团,磕头如捣蒜:“请谭少爷留下小的这一条贱命。”
谭少坤望着他那一张浑浊的脸,厌恶更深,不觉眉头微锁:“第二条路,将楚幽送到我的府上,这笔债务便两清了。”
楚正不觉怔住。
谭少坤的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怎么?不愿意么?也好,我从来不喜欢勉强别人,留下你的这条命吧。”
谭少坤手一松,一把匕首掉落在楚正的身侧,寒光四射。
楚正跪倒在地上,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喃喃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谭少坤的眉端眼底浮上了一抹嘲讽,问道:“什么时候?”
楚正嗫嚅道:“犬子的性子看似清淡如水,凡事无所谓,其实最是刚烈,宁折勿弯。若是将他逼得急了,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能小的慢慢说服,令得他心甘情愿。”
谭少坤脸色一寒,冷声道:“给你十日时间,若是不能让楚幽心甘情愿陪在我身边,你这条贱命,就自己自行了解了吧。”
楚正不敢让妻子知晓这件事,入夜后,悄悄来到儿子的房间。
楚幽睡意朦胧的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楚正低声乞求:“幽儿,幽儿,你若不愿,爹这条命就要丢了。”
楚幽意识慢慢醒转,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用力的一下一下割着,钝钝的痛,不绝如缕。
楚幽忽然失笑,书上只说,卖女为奴,到了他爹这里,原来儿子也是可以卖的。今日,他算是开了眼了。
楚正一声声的乞求。
楚幽只是沉默不语。
床边呆坐,整整一晚。翌日,浑浑噩噩一整天,楚幽游魂一般,飘来荡去,不知自己做过些什么。下学后,他呆呆地立在青石板的拱桥上。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桥下船来船往,桥上行人熙攘,他却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光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那张人人见之疯魔的脸孔。
楚幽怔怔出神。
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这张脸真的就有那么好吗?
人人见之,皆想据为己有。
那么,这张脸,他不要了。
楚幽的身子在桥身上渐渐下坠,手臂上忽觉一紧,他被人牢牢地拉住。楚幽回首,目中尽是苦涩。而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身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目如点漆,眼神深邃,像暗夜的海一样漆黑而令人沉溺。
他面容温柔,暖若春风:“男子汉大丈夫,学做女人家投河上吊的,也真是好笑。”
“身受此辱,不如一死。”楚幽低语,“既是干干净净地来,就要干干净净地走。”
他的唇角淡淡地勾起了一抹笑意,眼神懒洋洋的:“什么大不了的事,说来听听?”
他的笑容和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不知为何,楚幽信任了他。
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望着自己,没有目瞪口呆、亦没有露出任何垂涎与渴望的人。
楚幽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对他说出了一切,他久违得就像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兄长。
他声色不动,只是静静地聆听他。
听完后,他说:“跟我来。”
楚幽只是伫立原地,望着他。
他回头望着楚幽一笑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南宫琰。”
“楚幽。”他怔怔的本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