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因此生怒,而迁怒于人。”
他如何会对如眉置身事外?
此去经年,他却被搁浅在了那年夏天,在异国大学的校园中初见到如眉的惊鸿一瞥。
满空艳阳,她静静伫立,却逼退了所有的光芒。
那种欢喜,像极了暗夜里的星星,那么近那么远,那么清那么静,只此一眼,便是恒久。
“我们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说废话的人。没有如果,说吧,如眉出了什么事?”
南宫琉璃以指尖为笔,在桌面上写下了五个字:军统特务科。
吴幼良眼神转沉,沉吟片刻,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消息来自你父亲。”南宫琉璃反问,“你说可靠吗?”
而此时,在楚幽的校门口,楚幽甫一打开车门,一管枪口抵在了他的胸口。车后座上,凭空多出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沉声简单命令道:“别喊,上车。”
楚幽漫眼扫过,校园四处出没着巡捕房的警察和日本兵。他心下已明了了几分,吩咐冷非道:“上车。”
冷非上车后,又瞧了黑衣男子一眼,便转过头去,再无异议。
楚幽心下清朗,知道这个黑衣男子在上海滩,并非默默无名之辈,冷非是认识他的。
车子驶离后,黑衣男子方移开了枪,手掌紧紧地按在了左臂上,鲜红的血色,自他的指缝间溢出。
楚幽看在眼内,默不作声地脱下外套,扯下了衬衣上的两只袖子,移开黑衣男子握枪的手,为他包扎伤口。
黑衣男子沉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复又穿好了外套以后,不解地问道:“我以枪相协,你为何还会帮我?”
楚幽的回答言简意赅:“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
黑衣男子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晶莹的笑意:“你不怕我连累了你?”
楚幽只淡淡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之不存,家之焉附?”
“兄弟,说得好。”黑衣男子赞赏道,“不知兄弟怎样称呼?”
“楚幽。”
“宣济民。”黑衣男子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见到八小姐的车停在这里,又见到冷非跟在你的身后,我便猜到可能是你。”
已经解开了心结的楚幽,自我调侃道:“看来我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少。”
宣济民嗤之以鼻道:“那些人算什么东西?凭他们也配对南宫琉璃指手画脚?在这个上海滩,我大哥能看得上眼的人不多,南宫琉璃算是一个。我大哥说,南宫琉璃虽身为女子,却是世间大多男子,也难以企及的。性烈如南宫琉璃这般女子,怎会美色惑心?而是世人见到了你的外貌,犯傻的犯傻,发痴的发痴,早已无暇探究其他。而世人所忽略的,我想正是南宫琉璃心动之处。”
宣济民忽而一笑道:“月前你举办画展,冲着南宫琉璃的面子,我去看过。我不懂画,但我喜欢你的画。你的画,像你的人,干净,纯粹。像南宫琉璃和我这样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你就像是罂粟花般迷惑的致命存在。”
“多谢夸奖。”
宣济民失笑道:“看来你真是不记得我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还找过你,想买你的那幅雪景图。”
楚幽顿时想起:“原来是你。”
这时,坐在前座的冷非忽然道:“不好,前面的路口,临时设了关卡。”
宣济民沉声道:“让我下车。”
冷非轻轻一皱眉,道:“已经来不及了,你们不要动,等会我下车应付。”
天然居内,吴幼良和南宫琉璃亦感受到了街上的喧嚣和纷乱,他们脸孔微侧,望着窗外的街道。
“对不起,我下去一趟。”南宫琉璃忽然起身,快步下楼而去。
行至临检的路卡,正听见冷非冷声道:“这是南宫家八小姐的车,你们也敢检查?”
巡捕房的警察一脸的为难之色,他们中很多人,本是青帮弟子。只是日本人在一旁,不依不饶。
南宫琉璃突然而至,一言不发,只是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座,低声一句:“开车。”
她神态从容沉静,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巡捕房的青帮弟子,自然而然地护在了车的两侧。
日本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众人:“让开!”
南宫琉璃没有说停车,司机便没有停。
日本士兵见到车子启动,又将枪口调转车头:“停下!”
街道上,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很多人,渐渐逼近日本人。他们身上服饰各异,行业各迥,但他们却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青帮弟子。
日本军队中,走出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南宫小姐,我是大山中尉的部下,大山中尉一直将你当作我们的朋友。我的部下不认识你,多有冒犯,还请你原谅。”
南宫琉璃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只冷冷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那个小军官道,“放行。”
车子驶过临检的关卡以后,琉璃的耳边传来楚幽的一声轻叹:“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我注定要沦为旁人眼中的小白脸了。”
琉璃回眸望向他,竟心中忐忑,不知他语出何意?
楚幽一笑道:“不过,这样的你,我喜欢。”
宣济民慢慢地直起了身子,眼中隐含着纯属善意的调侃笑意:“两位,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日后,两位若是有用得上我宣济民和我们斧头帮的地方,尽管开口。”
南宫琉璃不以为意道:“在日本人面前,你我皆是一家人。”
楚幽此时方如梦初醒般诧异道:“你就是斧头帮的宣济民?你大哥就是斧头帮的帮主王亚樵?”
宣济民笑道:“兄弟也知道我大哥的名头?”
“当然知道。”楚幽温润如玉的面上,染上了一层兴奋之色,“同学给我讲了许多王帮主做过的事情,真是令中国人大快人心。”
南宫琉璃道:“你们就先别忙着聊了,宣先生,你身上的伤,需要先处理一下。”
宣济民道:“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南宫琉璃问道:“是送你回家?还是回斧头帮?”
“那就有劳八小姐先送我回帮里吧。”宣济民下车之际,含笑对楚幽道,“兄弟,有空来找我玩,我请你吃饭。”
南宫琉璃眸光流转,隐露忧色,但终究是一言不语。
宣济民满含深意的对着南宫琉璃笑了笑。
回到家中,客厅里等候着一位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吴幼良。
初见楚幽的瞬间,他竟觉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在他的眼前,次第展开,延伸。他自然知道楚幽,暂不说楚幽的才气与美丽,暂不说父亲将琉璃以未婚妻的身份郑而重之的介绍给他,单单两人之间的绯闻,整个上海滩,仿若无人不知。他想不知道楚幽,都难。
他在打量楚幽时,他知道,楚幽亦在打量他。他淡笑,对楚幽微微颔首。楚幽亦淡笑,微微颔首道:“你们聊,我先上楼,不打扰你们了。”
吴幼良起身笑道:“我也没有旁的事,见到你们无事,我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