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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行远,你就是我的大舅哥了。左三思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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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思坐在黄昏的海滩上,面朝大海发呆。
一个月转瞬即逝。这一个月来,虽然妹妹孙妙卿不怎么和他说话,但孙家兄妹对他的照顾仍然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他也因此恢复得很快,一个月不到便已经能自由行走。这几天左三思偶尔会去帮孙行远耕几下田,来学习下这个时代的农耕方式。每次长时间挥锄后的伸腰,都能让卧床多日的他舒服得说不出话来。但即使如此,大善人孙行远每天日出日落时仍要关切地问他一句左兄弟伤势如何,每次出海必然要带条大鱼来给左三思补补身子。若不是左三思瞧出孙行远正和林家庄那个叫林昭汀的姑娘眉来眼去,八成就要以为这家伙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这些日子里左三思也曾多次探听那日和自己一同跳船的周老大的消息,但一月过去,纵使孙行远日日出海,却仍没有半点消息。左三思心中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左三思如今颇有些习惯于岛上的生活,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就在就这么在这个小岛上度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养马岛万历二十五年才有人上岛开垦,如今岛上还有大片荒地没有开垦,就更谈不上什么土地兼并了,又兼有海渔之便,岛上居民的生活虽说不上富贵,却也能满足温饱。他可以和孙行远学学打渔,再去岛北的荒地里开垦几亩荒田,每天看着孙妙卿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喝过她熬的鱼汤后便闷头大睡。什么天下苍生,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左三思也心知这绝无可能。
现在已经是崇祯九年三月。
一个月后,黄台吉就将击败林丹汗,降伏漠南蒙古,煊赫一时的黄金家族将向他屈膝俯首。黄台吉将在盛京手捧元人的传国玉玺祭告天地,改国号为大清,向天下昭告他的赫赫武功昭彰天命。
两个月后,黄台吉的十二弟阿济格将再次绕过宁锦防线入寇。他将克直隶十六城,掳人畜十八万。是役后,“各官免送”四个字将成为大明官军永远的耻辱。
一年后,被清军围困多日的朝鲜国王将会青衣下城,在南汉山城外的三田渡向黄台吉行三叩九拜之礼。从此以后,“有明朝鲜国”成了朝鲜士大夫们只能在笔记日记中偷偷使用的历史名词。
三年后,年轻的多尔衮又会再度入寇,掳走人畜四十六万。皇皇神州,俨然成了满洲新贵们锻炼军功的训练场。
六年后,松锦之战将会以大明的惨败告终,十万辽西将士的血,宣告了大明气数已尽。
再过一年,崇祯天子将把自己吊在煤山的那根树杈上,孤独地死去。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天地崩摧血浪翻天。
如果自己不能拯救这千万黎庶,那这场艰辛的穿越还有什么意义?
渔船破水的声音传来,将左三思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愁绪丢到脑后。
“都说了左兄你躺着就行,何必要出来走动。”孙行远看见左三思,赶忙撑浆靠岸,从船上跳了下来。
“我倒是乐得让贤弟继续把我养下去,可只怕有天会被令妹轰出去啊。”左三思笑笑,走到船边顺手拎起一桶鱼。自从知道孙行远只有二十一岁后,他已经很自然的把称呼换成了贤弟。
“我那妹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左兄见谅。”孙行远也笑,把渔网渔具装进背篓,背到背上。
“贤弟你可不知,自从我在你家住了这一个月,岛上的青壮们恨我恨得槽牙都快磨碎了,个个都在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扮成外地的海难客。现在每天都有人趴在东庙滩上装浮尸,等着贤弟你把他们扛回家呢。”左三思和孙行远并肩走着。身体的康复让他的筋骨显得比以前轻快,这让左三思的心情格外的好。
“这帮兔崽子,得好好收拾收拾。”孙行远咧着嘴,朝家的方向走去。
左三思想要继续搭话,却想不出什么话题。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下去,气氛沉闷而尴尬。
“左兄在这岛上呆了这么久定然闷了吧,明日有南方海商来易货,卖的都是江浙闽粤的货物,连宁海州城里都不多见,两月才只一次,左兄要是有兴趣,不妨同去。”像是要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孙行远开腔说。
“海商?”左三思心中惊诧,心想这偏远小岛居然也有海商。
“说是海商,其实都是帮腰间横着刀的大爷,听在南方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业,横行海上连官军都要退避三舍。但他们在这登莱地界尚无什么根基,所以每次往来养马岛大都只是易货而已。”
左三思一听就明白了,这所谓海商八成是郑一官十八芝那一挂的。
“大都的意思就是有例外了?”左三思问。
“左兄说得不错。”孙行远点点头。“这十几年间确实有那么两场闹出人命的乱子来。”
“乱事因何而起?”
“无非想抢东西。”
左三思心中疑惑,心想这帮海盗大爷们都是在南方看惯了红毛洋人带来的洋物件的人物,这小小岛屿上有什么值得这帮人不顾后果地动刀动枪的。
“抢女人。”孙行远看出左三思心中疑惑,淡淡回答。
左三思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海商们带来的东西都是岛上人绝无可能自产的东西,因此虽然闹出了人命,也没人想过拒绝海商来易货。只是从那之后各家各户都只让男丁去易货,绝不让女眷去凑这个热闹了。”孙行远道。
“明白了贤弟,明日我定要同你去见这个市面。”左三回答道。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家门前。那不大的院落菜香弥漫,孙妙卿已做好了晚饭。二人相视一笑,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