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北边远眺,暮色茫茫中,几道泛着黄白的痕迹蜿蜒到远方,是马蹄车辆脚步走过的痕迹,蔓延无边,通向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影,像是宣纸用墨晕染而来。
戚宁指着那高低层叠的远山,声音低沉:“每次站在这里,我都不能不被眼前看到的景物提醒着,生在帝皇家与寻常百姓家的不同。”
他忽然伸手指着前方的弄弄夜幕,好像指着某处,又好像无所指。
“我们眼前是延绵山河,身后是百姓黎民。我十几岁就带兵上战场,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平叛杀敌,是为了建功立业,是为了王族荣耀。”
戚宁停了停,似乎在回想什么。他感觉到萧楚楚在看他,他并未回应,继续说着,“最近这些年,我渐渐懂得,不是我们保家卫国,而是我们天生享江山最精华的养育、受百姓热诚拥护,这仅仅是因为我们出生的时候运气好,我们应该要保护江山和百姓才对得住这份好运和厚爱,否则这两者一旦对我们撒手,我们不但不是皇族,甚至命贱如蚁。”
这话换是一年前,萧楚楚可能还听不懂。
现在的她,完全懂得戚宁的话。一个动荡的国家,掌权者的命会比普通百姓还薄,倘若一天山河破碎,百姓可以逃。离权力之巅越近者,越无处可逃。
“我确实想当皇帝。”
萧楚楚一惊,虽心存责备,仍旧忍不住四处张望守城楼的士兵所在之处是否能听到戚宁这句话。
“因为我争强好胜,因为我自以为只有我,只有我能把江山和百姓都护好。你爹他有治国之才,却因当年和萧娘的生离死别,身神俱伤,有心无力,后来他早逝,戚子轩登基,他如此幼小,身边都豺狼猛兽,自保都难,又如何保江山。”
“当初你以为我是女儿身,为何接我去皇宫接父皇的遗诏?以你的势力,大可父皇病逝,拿到你想要的。”
他知道答案,却只是沉默不应。
“如果你还想要天子之位,眼下正是时候。”
“戚子轩犯了大错,任何人一旦抓住这点,便可把他从皇位拉下来,但这个人不会是我。”
虽早有猜测,但萧楚楚还是很惊讶,惊讶于真相,惊讶于戚宁如此镇静、坦白地承认数个时辰前还阻止她去查明的真相。
“那封告密信所言,并非凭空捏造。”
萧楚楚一怔,当日你何苦说戚子轩是你亲生!
“沈青黛的死,确实因为戚子轩,但戚子轩没有下毒,他利用了沈青黛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无条件牺牲。”
沈青黛果真是自己服毒!
“你为何现在又愿意告知我真相?”
“因为戚子轩虽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却与你非常相似。你早晚都会查到戚子轩那里,我私心想,我的话你会听,若非由我亲自告知你,你不会收手。我不忍心。”
“不忍心我为难戚子轩?他与你也无血缘关系。”
“你父皇虽与沈青黛无夫妻之实,自轩儿降生之日起,就把他当亲生子疼爱。他把轩儿当做与萧娘一同丧命的腹中儿。于我而言,轩儿自幼与我亲密,我知道他本性不怀。他与你相似之处,在于处境,你们年幼,却被夹裹在上一代的恩怨中,过早地负重而行又如履薄冰。戚子轩的错,是我们这些长辈的错,而你,更没有错。”
她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初到王府之时,眼前这个人还是长辈,即便是难得一丝可亲,也是敬着,不敢轻易逾越辈分。
他愿意将此与戚子轩的错一同揽在自己身上,岂不是仍觉得她做错了!
正要解释,见他的嘴角又开启。
“你开棺不是因为对沈青黛的旧恨而无所谓冒犯,你只是觉得,不论她做过什么,都不应该死得不明不白。在真相面前,你把与她的个人恩怨都放下了。”
萧楚楚深受震动,又忽地觉得难为情,不觉地低了头,红了脸。
一直以来,他都如此懂她信她,悄无声息地护着她的心思。
他阻止她,是不忍心她亲自去验证戚子轩逼死了他的母亲,她并不希望戚子轩是这样的人。他知道,就算戚子轩不是她的亲弟弟,她也不会真正厌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