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以后再说吧,今天就算了。”
“好,等你安顿下来,可以常来我这弹琴录歌。”魏阳看到书杰实在没情绪,也不再坚持。“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先上会儿网,我去做饭。他乡逢知己,我一高兴把晚饭给忘了,不好意思。”
魏阳在锅里随便掂两下,弄出了两盘火腿肠蛋炒饭。虽然原料简单,但味道却比飞机上的那些套餐棒多了。魏阳的饭厅被他改成了音乐工作室,于是两人便在厨房的吧台上边吃边聊。一通言语过后,二人更是觉得投机。魏阳慨道:“这出国啊,就像陈道明说的那样,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方鸿渐说的吧?”书杰笑着纠正道。
“都一样。”魏阳摇了摇头:“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里面的人想出出不来,外面的人想进难进去。”
“是啊。”书杰对此深表同意,心道:不愧是学历史的,概括得这么精辟。
“对了,中国时间已经快要到早上了。你要不要打电话回家,报个平安?”魏阳把碗筷放进灶台下面的洗碗机,转头问书杰。
“谢谢。”其实书杰刚才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一直没机会开口问:“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回头我把电话费给你。”
“难逢知己,几块钱的电话费就不要计较了。”
“那谢谢了,等我安顿下来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不过这电话不能直播,必须用电话卡。”魏阳指着电话机旁边的一张信笺纸说道:“拨号的手续我写在这上面了。你要先拨213-086-0081,听到语音提示以后再拨中国的号码。噢,别忘了在你家人的区号前面加拨一个01186。我先去洗个澡。”说完,魏阳便礼貌地离开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书杰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开始拨成都家里的号码。他不知道父母昨晚有没有睡好,但知道他们此刻肯定守在电话机旁边等待自己的回音。
213-086-0081,嘟…0118628——?号码拨到一半,书杰突然按断了电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过书包,从里面翻出药钧的号码,向他报了个平安:“刚到,一切都好。回头一定把你的问候给他们俩带到,你放心。”
挂上给药钧的电话,书杰又沉默了。他看着艾德和大鹏给的号码,手指在按键摩擦了许久。书杰还记得三人相约感恩节见面时的兴奋。但此刻的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下面该怎么办。
“卡上没钱了吗?”?魏阳回到客厅,看见书杰在沙发上发呆,便主动问道:“不够的话,我可以马上充值。”
“不,不是的,我只是…走了会儿神。”书杰撒了个善意的小谎。
“这是给你用到毯子和枕头。我先去休息了。”魏阳放下手中的被褥,再次离开了客厅。望着魏阳的背影,书杰沉呤了许久,随后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听筒里传来父亲熟悉的嗓音,亲切又遥远。
书杰久久没有回答。
“喂?”电话那头又疑惑的问了一声。
“爸,是我,到学校了。”
“书杰呀,安全到了就好。你妈担心死了,一直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什么好担心的。”书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语气还装作坚强:“我中午就到了,先去系里报了个到,然后找地方住,等你们起了床才给你们打电话。”
“没事就好。米国人说话听得懂吗?”
“听得懂,听得懂!”书杰急忙答道,然后几句话把圣母大学的环境夸得跟天堂似的:“放心吧,爸,一切顺利。”
“放心,我肯定放心,男儿志在四方嘛。就是你妈…你要跟妈妈说两句吗?”
“不用了,我现在暂时住在同学的客厅里,不方便多说,回头再打给你们。”书杰赶紧挂断电话。他怕自己一听到妈妈的声音,眼泪就再也扛不住了。书杰关上灯,拉开毯子,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经过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旅行,承受了无情现实的心理轰炸,他已是筋疲力尽了。但书杰躺在沙发上,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我究竟到了个什么鬼地方?米国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这到底是噩梦一场还是平行宇宙,书杰不知道。但他对今天的所见所闻,着实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
“但愿这是噩梦一场。睡吧,快睡吧。等我再次醒来,这一切都会结束。”书杰告诉自己。但他脑子里如野马乱奔,根本无法入眠。
“也许我被骗了。也许,米国本来就是这样。”书杰不恨米国,但接受不了自己上当受骗。听着墙上滴答滴答的钟声,他越加烦躁。书杰忍不住翻了个身,抓起枕头闷在头上,耳边却响起了韩明的声音:
“学英语好比在树林里学鸟叫。当有四只鸟落在你肩上时,说明你过了四级;当有六只鸟落在你肩上时,说明你过了六级;如果有许多鸟落在你肩上…”韩明故意顿了一顿,然后说道:“就说明你成了个鸟人。”
未名湖边的大讲堂里响起一阵哄笑。
书杰还记得那个夏天,闷热异常。606宿舍的三位兄弟哼着齐秦的‘火车快开’,坐着没空调的绿皮车来到北大,参加新西方的GRE强化班。新西方是中国最牛的英语考试补习学校,而她的创办者兼校长韩明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赴米的留学生。第一堂课,韩明的话就让学子们心潮澎拜。
“米国人不会背题,也不会变通。不管托福还是GRE,都是在一个大题库里换来换去。在座各位都是千年科举熏陶下来的学子。论考试,米国人根本不是咱的对手。”韩明话音刚落,讲堂里便响起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那些单词太生僻了。”
“我听说有些单词连老米也一辈子只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见过?”
“考GRE的时候见过。”
韩明站在讲台上,微微一笑。他抖了抖左腕上闪闪发光的手表,大声说道:“有些人一生没有辉煌,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辉煌,而是因为他们的头脑中没有闪过辉煌的念头,或者不知道应该如何辉煌。”
讲堂里迅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韩明,想知道他下面要说些什么。
“你们只要用我的方法,单词就一定能记住。只要用我的卷子,GRE就一定能考过!”韩明的声音如雷贯耳,他的成功也毋庸置疑。“我韩明原来想成为中国研究英语的前100名,但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就背单词,用1年的时间背了一本英文词典,成为中国的单词专家。现在,我出的红宝书从初中到GRE有十几本,销量上百万。想当年,我刚到米国…”
韩明的留学故事讲的活灵活现,同时又妙趣横生,让学子们对米国更加憧憬。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三人住在药钧高中同学的宿舍里,每天一起床就背红宝书。每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做题备考,不敢有一丝懈怠。书杰只是没想到全身心的努力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考托考G,到头来却还要再重新学米语。
书杰恨啊,他恨自己的天真,也恨韩明的欺骗。但此刻他最恨的就是大鹏和艾德。他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来米国这么久了,居然没告诉自己米国的真相!他越想越恨,越恨越气,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书杰从睡梦中醒来。他抬眼一看,窗外还是一片黑暗,于是,书杰摸摸索索地戴上眼镜,打开灯,望向墙上的挂钟。才三点半。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客厅里,一切还是和昨晚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书杰疲惫极了。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是心力憔悴。突然,书杰狠狠地掐住左手的虎口,让自己痛得龇牙咧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宿命:
“不管是噩梦一场,
“还是平行宇宙,
“我都是无处可遁,
“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