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千里,一切可还顺利?”她问完后,忍不住轻咳两声。
“何时染病?染的是何病?”滇王答非所问,“不是在太医局里跟着那神医学艺三年之久吗?竟医不了自己。”
采苓微微一笑,反问道:“殿下可还生我的气?“
四目相对,她微微笑着,滇王却蹙紧了双眉:“三年前你信不过本王非要跟着郁墨言留在深宫之中,如今这副形容,却嚷着要见一见本王。你是想让本王内疚吧。本王自问对你情真意切的,并无内疚之处。”
说完后,又颓然垂下头去,悲伤的情绪难掩。
“殿下……”采苓轻唤了一声,直到对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她才笑道:“将殿下置于尴尬的处境是我不好。可是师父他对我有恩,我又怎能?”
“那么本王呢?本王对你不好吗?你就从未想过要保全本王?”情急之下,滇王打断她道。
采苓莞尔一笑,道:“这天底下最不用我来保全的,便是殿下您。”
滇王勾起一抹苦笑:“到底不笨。”
“殿下。”采苓这才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怕是时日无多了。今生至此,唯有一人放心不下。”
“虽然我从来看不透陛下是否真心待我,可我毕竟从来都真心待他。此番他力排众议也要立我为皇后,似乎对我极有情谊。倘若如此,自我死后,陛下他必将伤心难过。我想,若是他以为我并非真心待他,或许那些伤心会减少许多。我便也就放心了。”
“所以你便拉本王来做挡箭牌?”滇王问。
“嗯。”采苓大方承认,“殿下意下如何?”
“本王觉得这个主意很不怎么样!”滇王怒道,“有心思关心他,却没精力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你才多大?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一病不起了!”
“殿下……”采苓逐渐觉得体力不支,眼皮重重的,合起来便睁不开眼来。片刻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抚过她的额头,温柔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本王答应你。都答应你。”
她缓缓抬起眼皮,露出欣慰的笑容:“殿下,您先走吧。我还想在这垂拱前殿多待一会儿。”
滇王再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刚跨出垂拱殿的宫门,长长的永巷那头,一抹月白色颀长的身影正静静等在风雪之中。
封后大典前夜,紫微宫中灯火通明,太皇太后设家宴,后宫宗室皆盛装出席。
采苓依旧坐在杨贵妃之下,良贤妃姗姗来迟,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笑盈盈道:“沧柔太粘我了,一时间离不开耽误了,姐姐可别怪罪。”
采苓关注着对面的静和公主夫妇,只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良贤妃又道:“想来若是姐姐之前的那一胎顺利,如今也应该和宋美人的肚子一般大了吧。”
话刚说完,采苓才瞥见下首坐着的宋美人果真已是孕肚明显。采苓非但未生气,还对怯怯看过来的宋美人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宋美人有身孕了。这可是咱们宫中的一大喜事。”良贤妃紧紧盯着采苓。
“的确是。本宫也替她开心。”采苓漠然。
“姐姐难道不想知道韩医正是受谁的指使?”良贤妃忽然冷冷问。
终于肯亲口告知了吗?采苓心道,说出口却是:“不知。”
“正是陛下。”良贤妃低声道,“姐姐在太医局内潜伏三年,刚入后宫便有身孕,陛下当然会有所怀疑,咱们陛下可不是甘心替别人养孩子之人。”
“大胆!”采苓气极,一掌拍在桌案上,歌舞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侧目瞧过来。
“姐姐……”良贤妃挤出两行眼泪,“您是否身体不适?”
与太皇太后并排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也看向此处,她稳稳了心绪,对主位的方向颔首。本坐于对面上首的滇王,从席位上站起身,走到良贤妃跟前,面无表情道:“本王跟你换个位置。”
采苓只觉身体似被掏空一般,说话也困难,唯一愿意之事,便是合起眼睛,将一颗似千斤重的头搁在桌案上,再也别抬起。
滇王道:“别倒在桌上,额头上会磕出血,喏,肩膀借给你靠。”
她微微一笑,提起最后一丝力气,道:“我知道她在说谎话骗我,可我还是上了她的当,来来回回被她算计着,看来的确是我太愚蠢。就连师父,他也要杀我。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他也要杀我……若有来世,只愿生在乡野间,再不入宫门。”
便是在那落雪纷飞的夜里,歌舞升平,离封后大典不过数个时辰,姜采苓倒在了小桌案上,推翻了满桌的佳肴。
皇帝踉跄奔至,将其抱在怀中,一直颤巍巍的手滑到脉搏之上,片刻后只颓然垂落。
御前太监玉德宣:姜淑妃娘娘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