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浑厚的嗓音答道,“我吩咐管家把在我爷爷的花园里抓的蜗牛炖了给你当晚餐,你可以喝点威士忌。对了,那个太阳,”她指着他们头上闪耀的天体,“是吉先生造的。”
“吉?这代码是他写的?”
“靠,你在学校学的是什么?”茶茶的游戏角色难以置信地问,脸上带着饱经沧桑的叔叔看向傻侄子的表情。“半个罗生世界都是吉先生写的,他是星球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解码员。他创造了罗生世界,当他带着他的游戏去见合美·擎天时,两人一拍即合。”
“他成了合美最重要的智囊。”雅各布想起来了,因为他们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有一尊吉先生游戏账号的雕像,按照吉先生自己的遗愿,在他死后,他的账号成了罗生世界王城的NPC“越国公”,半年前雅各布还去找他接过任务。那雕像金冠蟒袍,无一处不彰显着无上的尊荣。雕像下面依然是那两句话:二元平衡,有序运转。
路边一个铁匠铺里有人认出了茶茶,狂热的粉丝们随之而来——幸好雅各布记得雕像后面有一扇传送门,他们传送去了别的城镇,出来时茶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戴着个破破烂烂的兜帽。
“你就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吗?”雅各布忍不住问。
“你还小,不懂什么是故事感。”茶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为旁边有人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罗生世界赋予人们最大的自由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前提是能够生存下去。野外游荡着种类繁多的怪物,而每次死亡都将使角色陷入漫长的重生CD,这期间你将丧失访问罗生世界的权利。
在这个新区域,他们可以飞翔。两人背后安装着薄如蝉翼的竹子制成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急促的气流,每过数百米,他们就停在连接着迷雾重重的断崖的吊桥上,那是羽人国专门给飞行者设置的落脚点,从远处看,细密的吊桥就像一道一道缝补着这些破碎大陆的线脚。雅各布一向不喜欢羽人国,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些吊桥悬空的感觉做得过于逼真,让他有种晕船的感觉。他上一次重生CD就是在这里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朋友们为此嘲笑了他整整三个月。
这些迷雾背后,雅各布能看见曈曈的暗影轮廓,那是羽人崇拜的神灵,他们把它做成悬浮在空中的巨大雕像,俯视着这些贫瘠的断裂土地。这是海与光之主,羽人的创造者,传说中被称为“圣主”的神。
“这家伙脑袋为什么那么大?”雅各布忍不住问。
“因为羽人们脑袋很小。”茶茶指着自己的脑袋:“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很正常,却不知道头部正常的大小是什么样的,他们智力上都有些问题。”
“你叔叔可就是个羽人呢。”
“是啊。”茶茶露出淘气的笑容:“他是他们中最聪明的一个呢。”
“这东西大得真让人害怕。”雾气散去一些后,雅各布抬头看着那些模糊的五官轮廓,“我们走吧。”
“你怕什么?”茶茶笑道,“说不定你现在正看着天花板呢。”
然而他们看见了真正令人慌神的景象:体型硕大的羽人正从迷雾里飞出来,一个,两个,然后是第三个。他们的身影像三个“T”字形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但雅各布明白,这意味着他们正向着这座危险的吊桥极速靠近。
三个羽人鲁莽地撞在吊桥上,震得雅各布面色惨白。带头的羽人指着他们哈哈大笑:“怎么样?”他快活地说,“你觉得自己很会飞吗?”
“我不会飞。”雅各布想退出游戏,但那样显得太怂了,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要是想飞我就做个羽人了。”
茶茶在一边吃吃地笑着。这时候三个羽人却又争论起来,起因是其中两个宣称另一个的飞行技术很差。于是被质疑的羽人纵身一跃,在俯冲至难以置信的高度时硕大的羽翼破空而开。当他重新拍打着翅膀升至高空时,两个蹲在桥上的羽人脸上现出了令人胆寒的争斗欲望。
“我好像也带上了点羽人血统,无论做什么老是想着赢。”其中一个羽人说道。
“当你有这想法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雅各布坚持。
羽人还想争辩些什么,然而这时候他的同伴忽然说道:“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
雅各布朝他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悬浮在空中的“圣主”似乎变得有点儿臃肿,紧接着,仿佛整个世界沉入了水底一般,空气里开始泛起粼粼的波纹。那个飞在天上的羽人仿佛受到了什么阻力,翅膀的挥动变得愈发艰难。
雅各布愣住了。他眼睁睁看着吊桥周围的空间被扭曲,他忽然想起无聊时候想过的一个场景:遇到生命危险时,第一反应是什么?至少在罗生世界里,雅各布的反应是发呆。
他被震惊吞没,以至于没能听到茶茶近在耳边的喊声。
吊桥断裂,雅各布和他在罗生世界里的角色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