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就停了。春榭点起的灯,让寝帐里明亮不少。
观音坐在圆桌旁,嚼着肉干儿,就着馒头,大快朵颐。
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还真顶不住了。
“阿榭,拿点儿挏马酒来。”
“娘娘您要喝酒啊?头上破了皮儿,要不还是别喝了吧?”
“兴致上来了,就喝一点儿。”
春榭只得端了绿釉的长颈壶和配套的小酒杯来,给观音斟酒。
观音附庸风雅,惺惺作态地用手轻轻捏着酒杯,慢慢地啜饮着。
这场面看得春榭憋不住想笑。
“娘娘,您这跟刚才嚼肉干儿的样子真是两个人啊。”
“刚才我是萧观音,现在我是皇后了。”观音露出狡黠的笑容,随即不再装腔作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陪我喝一盅吧。”
“我可不敢。这酒是贡奉陛下与娘娘的,‘婢子’怕是嫌命太长了!”春榭嘟起嘴来,有点儿小委屈的样子。
“哎哟,我倒是忘了,你腿上也还有伤呢,得了,我自个儿喝。”
春榭却跪坐在地毡上,笑吟吟地伸手探向肉干儿:“我陪着娘娘喝。”
观音把她伸出的手打回去,然后拿起一根肉干儿塞进了她嘴里,主仆俩相视着笑起来。
“娘娘。”
“嗯?”
“给我讲讲故事吧。”
“你这丫头,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谁出幺蛾子了,我就是想听故事。”
“你想听什么故事?左不过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我想听,您和陛下的故事。”
春榭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说道。
观音的笑容也渐渐在脸上凝固了,半晌,她才缓缓说道:“过了这么久了,恍如隔世,不知从何说起了。”
“就从您和陛下相识讲起,好吗?”
相识啊。其实都没有相识这一说。就是那种很没有新意的,无聊的桥段,你懂的,青梅竹马嘛。
严格说来,其实并不是青梅竹马,他大我八岁嘛。我还是个垂髫小儿的时候,他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那时候有很多女子衷情于他,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呢。
查剌[1]这个人,不好女色,但也不是个榆木疙瘩。记不记得重熙十八年?那年他不是病了吗?嗨,我糊涂了,干嘛问你,你又怎么会知道呢!当时先帝前往他的行帐视疾,乌泱乌泱去了好几拨人。检校太尉僧惠鉴的女儿慈奴,就是在那个时候相中他的。说来也奇怪,我那时去看过他的,病恹恹躺在床上,眼睛都病得凹下去,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魅力!
那慈奴后来遣侍从送了一对鸳鸯梳给他,据他透露,绿檀木的梳子,两半合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圆形,一半刻着“死生契阔”,另一半刻着“与子成說”。
“那后来呢后来呢?”
查剌当时还在病中,哪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他病好之后,才反应过来慈奴是什么意思。他叫人把鸳鸯梳原封不动地送还,顺便说清楚他与我已有婚约,祝慈奴早日另觅佳婿,最绝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哈哈哈哈。
本来那鸳鸯梳,如果查剌接受了人家的心意,应该自留一半,将另一半送还人家,可查剌不仅仅如数奉还,还在锦盒里夹上一张精心书写的纸条。
“纸条上写了什么内容呢?”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说到这儿,观音和春榭不禁捧腹大笑,灯芯摇曳的烛火,也随着笑声摆动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啊,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着呗,我和查剌偶尔可以见面。那么些年,大概他始终还是将我当作妹妹看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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