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唱到这里,缘行突然住嘴,手中琵琶未停,却有一陌生的戏腔在他身上传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落玉盘。”
场中有见多识广之人击掌笑道:“这是腹语。”
缘行听得这声音,微微一笑,却并未理会,继续往下唱,“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秋月白。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买茶去……”时而本身男声,时而转为腹语戏腔。众人无不惊奇赞叹,这种唱法确实新鲜。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们惊得险些跳起来。
只听缘行继续唱道:“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红阑干。”接下来他维持腹语的同时,口中竟也跟着唱了起来,一男声一戏腔同时发声,竟好似有两个人在唱诵。更绝的是到“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弦转急,急急急”时,两道声音的唱词竟然有了分别,那戏腔比之男声多出来了一句。仅这多出来的一句就将普通的腹语唱法比到天边去了。
等一首《琵琶行》唱完,场中无人发声。过了好半晌,才传出赞叹:“真乃奇技也。缘行师父这般唱法既要懂得腹语,又需一心二用,可算前无古人了。”
“诸位,今日能见识到如此绝技实乃三生有幸,此曲一出,本日聚会必成一段佳话,让我们同饮此杯。”单公子哈哈大笑着站起,手臂高举。
“同饮同饮。”众人无不附和,皆站起身来,对缘行高举酒杯。
“同饮。”缘行接过慧果递过来的茶盏,也同样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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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缘行和慧果返回通海寺的时候,已将近傍晚。
“怎样?今日可高兴?”他这时兴致还未散去,心情格外舒畅。
“师叔犯戒了。”慧果却有些小担忧。
“犯戒?我吃肉还是喝酒了?”缘行撇嘴,反问道。
“你唱歌了啊,师祖说只能唱佛歌,唱其他歌就是犯戒。”慧果瞪大眼睛。
“我唱的是诗,怎能算唱歌?”虽然看不见,却敏锐感觉到小师侄的心里纠结,缘行忍不住调侃:“我还在寺里唱经呢,唱经,唱诗,都是一样的嘛,算犯戒吗?”
“可、可是……”慧果直挠脑袋,直觉认为不对,可又反驳不了怎么办?
“哈哈!”缘行不再逗他,小声道:“算我犯戒了,回去就念忏悔咒,这事儿不要同你师祖说。”顿了顿,又叮嘱:“更不要告诉你师父。”
“哦。”慧果仍是懵懵的状态,显然没转过弯来。
“今天很开心。”缘行突然叹了口气:“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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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行与慧果离开通海寺的时候,好多小沙弥都舍不得,当然对象是慧果,这孩子与他们都玩熟了,自要惜别一番。
惹得慧果到了码头还在被缘行调侃,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单公子竟在此等候,更是将之前弹奏的琵琶送给他。
缘行推拒不得只能收下,接下来又是一番作别,两个和尚才登上北上的商船。
进了船舱,缘行将琵琶收好,心中感叹,当时下山的急,竟忘了携带琵琶,这可好,单公子给补上了。接着却又自嘲一笑,可惜不是二胡,二胡和瞎子才是绝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