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那身量矮小的、做武生打扮的男子,张着一双小眼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琪翊啊,没!早就走了!”
忽然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插话进来说道:“这是琪翊的姐姐吧?他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在这里啊!肯定是和赤定王在那王府里温存着哪!”
“就是…”旁边又窜上来一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伊昔脑袋里“轰”的一响,成了一片空白,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几位大哥,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矮小的男子哼了一声答道:“也是啊,这种事怎么好和姐姐说。我们也是为你们家琪翊好,他呀,前几天被那赤定王给看上了,这几天晚上天天喊过去给他唱戏,哼,想这城里,谁不知道那赤定王好的是男风啊…”
伊昔没有听清楚那男子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出了戏班的院子,连伞掉地上了都没有察觉,沿路抓了个人问清了赤定王府的位置,便速速往那儿跑去。
半路上雨终于落了下来,好几次伊昔都险些滑倒,终于到了那写着“赤定王府”几个金灿灿大字的府邸门前。伊昔看清了便狠狠朝那朱红色大门拍去,连手掌拍得痛如火烧也不顾,待那家丁开了门就直冲入里面,边往里走边大喊:“琪翊!琪翊你给我出来!”
声音很大,却夹杂了更大的雨声,便显得模糊不清。
那家丁惊得赶忙喊了好几个人过来拉她,她仿佛爆发了从来没有过的力气,任他们拉扯,虽是跌跌撞撞却也绕过了前厅,走到了后面那幢楼:“琪翊!出来琪翊!”
他这个傻瓜,他以为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就能不顾怀若的感受呢?
“琪翊!”
“请问这位姑娘,深夜闯入我的府里,竟是来找人的吗?”
伊昔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红衣男子,鲜艳的衣色加上一双夺目的桃花眼,仿佛要慑人心魄,风流不羁中又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贵气,便扬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我家弟弟琪翊可是在你府上?”
赤定王夜琮眯着眼将伊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轻笑了几声道:“琪翊?你可是那琪翊的姐姐?”
伊昔压下心中对他眼神的厌恶感,皱着眉道:“烦请这位大人将我家弟弟放了吧,夜这般深了,大人若想听曲儿,明天可以赶个早,直接去戏班包个场听个够。”
他负手走了过来,一脸不羁的笑意:“是吗?可是戏班那些庸人,哪及得你这弟弟一半好呢。”
伊昔冷笑道:“多谢大人的谬赞了。琪翊那三两下功夫实在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还是烦请大人将他放了吧。”
他一脸似笑非笑:“现在啊…恐怕不行。琪翊今天实在太累,就在我房里睡下了,要不明早我再将他送还府上,可好?”
雨下的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竟有了疼意,伊昔撑着苍白的脸冷冷道:“大人,我家琪翊不懂事,家里又不是腾不出床来,要睡也是回家再睡!怎敢在贵府里叨扰呢!”说完便朝他身后的屋子走去:“琪翊你给我出来!”
那几位家丁见势立马上前扣住了伊昔的肩膀:“大胆!赤定王府也是你这等刁民撒野的地…”
“放开她!”
伊昔肩膀吃痛,听了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琪翊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身衣衫很快被雨打湿,但是入目尚且整洁。
伊昔冷着脸甩开肩膀上的束缚,径直走到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劈了下去。
清脆一声,那张清俊的侧脸很快就多了一个红掌印。他没有躲,连夜琮伸手想将他扯过去都没有来得及。
许久,琪翊才慢慢地转过脸来。
“姐。”
伊昔扯了他的手便要往回走:“回家!”
夜琮仍是背手站着,盯着琪翊那湿透的背影道:“也行,那就明晚再请琪公子来府上…”
伊昔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冷冷道:“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了,弟妹这几日身体不是很舒服,琪翊得回家悉心照看着。”语气间特地强调了“悉心”两个字。
果然见他眯了眯眼,竟是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弟妹若生病了需要照料,我明日便请大夫去府上看看。”
琪翊面无表情道:“不用了。往后大人若是要听琪翊的戏,也请直接去戏班吧。”
说完便反手拉住伊昔,往外走去。
出了府,一路越走越快,雨也越下越大,眼看着就要到家,伊昔一急便扯住那只顾径直往前走的琪翊,大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琪翊被她扯得停住了脚步,却又只是僵在那儿,紧闭着嘴不答。
伊昔抹去顺着脸侧滑下来的雨珠,继续追问:“琪翊,你怎么就不多替怀若想想!这样子有多少天了?你竟然都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琪翊皱着眉回了头:“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伊昔不可置信地回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如果…你如果真被那男人…怀若怎么办?”
“…没有。”
伊昔愣住。
琪翊又皱着眉强调一声:“没有!”
“即使没有也不行,以后绝不能去了!”
琪翊盯着伊昔好久,才低低问了一句:“伊昔,你究竟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琪翊,你若是想这样帮我,那就还是算了吧。”
琪翊笑道:“算了?伊昔,你不是想进宫吗?你不是想见那什么公主吗?我在帮你争取机会啊!”
“如果是这样得来的机会,我宁愿不要。”
“呵,你不要?”
“是!我不要,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这样做来帮我!”伊昔朝他吼道。
“那这样等下去何时是尽头?你告诉我,你何时才能进得了宫?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在苍厥耗一辈子吗?”
雨打落下来,伊昔看不清他的眼。
“你能,可是怀若不能!当初来苍厥,她都险些为你丧了命,如今生活得这般辛苦,都不过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进宫…伊昔,她没吃过这种苦,她不可能在苍厥待一辈子!”
伊昔喉间哽塞,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会…回去的。”
“像你这样子等能回得去吗?”
伊昔的脸色比之前更惨淡了,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打断他道:“琪翊,即使现在进了宫也无济于事…她还没醒…”转过身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你们…如果想家了,就回大靖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她不需要他们陪,她可以的,伊昔自言自语着。
忽然,朦胧的雨中窜出个人影来,从后面闪到了琪翊跟前,还没待他看清楚,便“啪”的一声在他脸上甩下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琪翊捂着吃痛的脸正要怒喝,却在看清了来人后立马收住了嘴。
是怀若。
“要回去,你先回去,少那么啰嗦。”她冷冷说了一声,拉住一直背着身子的伊昔,往家里走去。
留了琪翊一脸的红手掌印呆站在原地。
第二日,琪翊便生病发了烧,怀若闷着气,也只好不情不愿照看了他一天。
伊昔没有和她讲那晚“赤定王府”的事情,因为琪翊已经辞了那个戏班的职,领着怀若另寻了个戏班开始谋生。而伊昔,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望着他们,只是那抹笑却已经变得比水还要淡了。
盛夏缓缓而来,苍厥地处内陆,夏天相对于大靖来说,也只是稍显干燥、昼夜温差大了些而已。伊昔看着他们依旧早出晚归,自己在家便整日冥思苦想,把上辈子那些听过的歌儿,曲调,故事,都一一写了下来交给他们,想着也许能让他们多赢得些关注,少些辛苦。
怀若还是一如往常地喜欢粘着伊昔,但对琪翊,却日渐疏离了。
伊昔没问,琪翊也装成只闷葫芦。
这一日,吃过午饭,怀若表情奇怪地随琪翊出了门,去戏班。伊昔送完他们转身回到屋里,回身却见琪翊竟然又跑了回来,正想问怎么了,却听得他极不自然地说了声:“那日,对不起。”
伊昔抬眼瞥见院子的围墙外,闪过一角衣料的下摆。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微低了头道:“没关系。”
琪翊接着道:“我…那日被雨淋昏了头,说的话,你不要当真。等你办完你的事情,咱们一起回靖国。”
伊昔轻轻点了点头。
琪翊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伊昔抬头看着骄阳下那高瘦的背影,嘴角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痕。
伴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蝉声,伊昔短暂休息了片刻便出了门。
时值正午,正是那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街上鲜少有人往来,伊昔沿着樊仑街来到“红坊”的后门,依旧是那红衣老婆婆给她开的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一个专为苍厥皇宫培育歌姬舞姬的地方。
她那天不过是大着胆子,扯住“红坊”坊主的衣袖,没皮没脸地让她看了一段自己写的曲谱而已。
“今日,伊姑娘可是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了?”声音娇媚动听,可是于伊昔来说,却始终不及记忆中某人的半分动人。
她朝厅里坐着的那名穿绛色襦群的女子低了头回道:“回坊主,是伊昔这几日新得的一首曲子。”
她惊喜得一笑,忙道:“是么,快!快拿来看看!”
她熬了两日两夜,将自己曾经练过的《海滨音诗》硬是从记忆里拼了出来,谱成了一首长笛和古琴的合奏曲,心想着如果得了钱,这个月怀若和琪翊或许就能多吃上几餐新鲜的蔬果了。
隔了许久才抬起头,果然见那绛衣女子一脸不可思议,像捡着宝似的神情。
“不知坊主,对这曲儿可满意?”
“满意满意,简直是非常满意!伊昔,赶紧去后院,挑几个姑娘,今儿就开始教吧!”
伊昔应了一声,便随那红衣丫鬟退了出去。这样的曲子,没得几个月苦练是出不来一个雏形的,伊昔挑了两个姑娘,教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堪堪拿下前面的序曲。
傍晚时分,伊昔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红坊”后门走了出来。将刚得的十两银子稳稳地拥在怀里,一时没注意,竟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青衣男子,伊昔正要低身道歉,却听得他身后的随从冷冷喝道:“哪里来的丫头?走个路连路都不看,钱大人也敢撞?!”
伊昔的身子瞬时僵住,连忙压低了头,连话也忘了说。
头上传来如那日轿中一般稍显虚弱的声音:“扶辛,算了。”
伊昔赶紧朝他低了低身子,贴着墙背身而过,却在迈开第三步的时候,听得他忽然沉声喝道:“慢着!”
伊昔心一紧,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开始跑,可是还没出巷子口,就被那身手不凡的随从从身后给扯住,脚一滑,便直直扑向了地面。
那青衣男子已经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伊昔趴在地上,额头冷汗不止,听得他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抬起头让在下看看?”
伊昔冷冷一笑,趁那随从一时不注意,绷着腿沿着地面狠狠一扫,竟将他勾落在了地上,也恰好挡住了青衣男子的路。乘着这点空隙,伊昔速速起身,跑出了巷子口,便隐入那逐渐拥挤的人群中了。
这招扫腿功,还是她从琪翊那儿学来的。
太阳已经落了山,街上的人确实也多了起来,伊昔虽慌乱却也没忘掉回去的路,只是始终不敢放慢脚下速度,怕那人忽的就追了上来。
在冲入某个巷道的时候,伊昔却隐约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声音,巷道昏暗,循着声望过去却又模糊难辨。
伊昔心想,眼下先逃要紧,麻烦还是少惹,便要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可是下一刻,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竟是从她身后而过,一把将她拥住,还没待伊昔反应过来,两人就落在了一个昏暗隐蔽的拐角处。
热热的呼吸从耳后传来,伊昔一惊,曲肘往后就是一推。
那人没料到她的力气之狠,竟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伊昔没多想,侧头望了过来。
却见一袭仿佛要融入黑暗里的玄色锦衣,以及早已松散了的一缕玉流苏,而那倒地的男子,此刻墨发正如绸缎般散于地上,嘴角依旧是那抹慑人的笑意,狭长的凤目带着笑睨着眼前那个僵住的女子,薄唇微启,便听得低沉熟悉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传来:“好久不见,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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