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不是的，”红红说着，从一边拿起个凳子让李刚坐下，“你今天没上班？”

    “我吗？没有，我今天没有上班……”他由于激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下面的话。他不能说我今天请假就是为了来看你，还有就是……“我们单位有事，我正好路过，所以来看看你！”他说完这句话，顿时涨红了脸。

    红红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弄明白他今天脸色发红的原因。

    他从她诚恳亲切的眼神里，觉得她的亲切中有一种故作镇定的特殊味道，他感到不舒服，好像今天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

    “你店里的生意非常好，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红红说着。

    “是的，很高兴。”他一面说着，一面感觉到她在极力用极镇定的语气在控制他，使他无法越出这样的话题。

    “大概是你的手艺很出色？”红红问着。

    “不好说，综合因素吧。”李刚回答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他今天决不能被她这种平静友好的语气控制住，他一定要打破这种局面。

    “不过，我一直在找寻合适的时机，找寻和你单独见面的机会。”他开口说，没有坐下来，也没有向她看，唯恐丧失了勇气。

    “凤霞上班去了？她还不错吧，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照顾她……”

    她嘴里说着，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那恳求和怜爱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他望了她一眼，她的脸红了，她不再说下去。

    “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我并没有对他故弄风情，我爱的不是他，但是同他在一起却是特别的放松、特别的开心，他这个人非常好，但是他为什么今天非要说出来不可呢？我不能让他……”

    “我一直很担心你，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今天早晨起来……我就请假来看你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眼看就要出口的话。

    “我今天早晨过来是有话要说的，”他又说了一遍，“我想说……我想说……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为了向你……”他紧张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过，他觉得最主要的话马上要说出口……

    “你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事吗？”红红紧张地说着，她尽量加快了语速，掩盖了他后面想表达的话。

    他住了口，对她望了望。

    她已经避开他，重重地喘着气。她很激动，心里洋溢着幸福感。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今天的到来竟会对她产生这样强烈的作用。但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她想到了小东。她抬起那双真挚而明亮的眼睛望着李刚，看见他痛苦的样子，慌忙说：“我想去吃饭！”

    他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一分钟以前，他是那么的想亲近她，她对他的生命是多么的重要，可是此刻他已经感觉到，他将永不能再拥有她，她已不再属于他。

    “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我在门口等你！”他眼睛避开她说。

    回来的路上，李刚一路沉默不语，他在琢磨红红脸上表情变化的原因。她一会儿让他信心十足，一会儿让他悲观失望，但此时他已经明白她和他将永远不可能。尤其是她告诉他“你对凤霞要好一点的时候。”他觉得她和他之间要说的话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了。

    红红回到宿舍，一直在想着今天的事情，她很怜悯李刚，他会对她产生这种感觉，想起这件事，她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她绝不怀疑刚才避开李刚说那句话是不对的。她上床以后好久都睡不着觉，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李刚那蹙紧的双眉、善良的眼睛、忧郁的眼神、关爱的表情。当时他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红红把话题避开了，红红看见他的脸一直红到脖子。她真替他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她又想起小东，心里再一次喜滋滋的，直到睡去。

    剧院里，那位西班牙歌星在表演着音乐剧，这会儿小东悄悄的走了进去，剧院的前几排集中了很多穿便衣的军人。小东悄悄的坐在长发飘飘的凤霞身边。凤霞只是专心的看着前面，小东来，并没有转移她什么注意力。小东随便和几个军人打了一声招呼，就转头四下里看着，他今天志不在看戏，他不断地扫视着剧场。

    在长得胖胖的、黑黑的大姐和一位瘦小男人中间，小东突然看见了红红那张冷傲而美艳惊人的脸，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那优美的肩膀托着那端正着的头，眼睛里闪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光辉。她想起第一次在老家见她的情景，他欣赏她的美，此刻，她比以前更加使他倾倒。他只是朝她的方向看着，好像并不是去注意她，他在看她身边有没有和她相配的男士，他扫视了一下她的周围，只是几个穿着得体的妇人、老头和老太太，他这才把头转过来。她离自己中间只隔着三排。不等幕间休息，他就来到了后排。

    当小东朝那个方向走的时候，红红眼睛凝视着前方，装作没看见。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显然不愿意看到。

    “大姐啊，想死你了！”小东对大姐说着，“您可是越长越好看了。”

    “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眼睛也与平常不一样了。”大姐低声说着，示意小东蹲下说话，“我们坐在这儿都被你发现了。”

    “你以这样的态度对待爱情，以这样的方式发展爱情，”大姐继续说着，“你被人家看见了，我的宝贝！”

    “我就是希望被看见，”小东泰然而又轻松地微笑着说，“说实话，要是没人看见我、没人有什么抱怨，我就失去希望了。”

    “您能有什么希望？”大姐装作不解地问着。

    “大姐，咱们心照不宣吗……”小东的眼睛里闪烁着火花，对大姐说着话不时瞟向红红。

    “你简直太荒唐，太有意思了。”大姐怒气地说着。

    “大姐，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你慢慢瞧着吧……”小东眉开眼笑的说着。

    红红竭力镇定的坐着，好像小东此时的到来只是为了和大姐逗乐。她眼睛看着前面、脸上微微笑着，对小东的到来装作若无其事，这种镇定使她很自然。

    大姐不停地和小东说着话，从她那爽朗而充满智慧的语气中，红红已经感觉到大姐在替她作着安排。

    小东刚在这里站不久，红红的心就不在这里了，她想着坐在前排的凤霞，她和小东在一起已不是偶然的相遇了。她回想起几天前李刚那忧郁的神情，她决定同凤霞坦诚不公地谈一次。

    红红站起来，她经过小东身边时，察觉了他脸上疑惑的表情但她没有去理会，径自走到凤霞身边。凤霞闪闪发亮的眼睛，刹那间停在红红身上，显得紧张不安，红红看出了她内心的特殊变化。

    “今晚的音乐会很有意思！”红红略带笑意地说着。

    “是的，很不错！”

    “可惜，李刚没有来！”红红说着，故意不去看凤霞的表情变化。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早知道我今天把他请来！”红红毫不犹豫地说着。

    凤霞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她实在不懂红红的用意。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提李刚，刚才自己已经内疚过了。更叫她弄不懂的是，为什么她一邀请李刚就确定李刚会来？李刚明明知道今天有音乐剧。她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她那高深莫测的带有挑战的目光使她看了有一种自卑感。她的言语好像在挑衅，又好像在她面前卖弄。她那黑色的丝绒开衫连衣裙，框住那白玉般的脖子和脸蛋，格外清楚地映照出她光彩照人的美。凤霞看着她稍低了一下头。

    “李刚很喜欢音乐剧。”红红说着，竭力不去看凤霞。

    “她今天到底怎么了？”她心里想着，发现红红不去看她，又觉得委屈。

    “身在福中不知福！”红红说完。凤霞皱着眉头，故意装作不懂的她语气里的讽刺味，若无其事地握着她的手。

    “姐姐，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你应该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懂的爱他们！”红红说完。

    凤霞带着困惑和疑问的神情。

    “难道你不明白……”红红刚要开始说又停住了。

    “我……”她张开嘴，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特殊眼神看了红红一眼。红红对她看了一眼，她的总是穿着合体的服装，带着精盈洒脱的美，这会儿她的美丽和雅致使她恼火，她认为她目的……红红的目光忽地冷淡下来。

    “希望姐姐指教。”她说话带着一种温柔的恳求语气，但目光对着红红也冷淡下来。

    她不想去理解她说的话，但是她看见了她冷淡的脸色，就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去！”

    红红因为凤霞对自己的处境装的满不在乎，第一次感到对她厌恶，但她不便发作。而今天的这种情绪却非常强烈，要是今天她能坦率地向她说说她的想法，她准会这样说：“你接受李刚的爱，你又天天和几乎是漂亮女人就都认识的小东在一起，李刚是个负责人的男人，你这样不仅害了李刚，而且还……”

    她不能对她说这话。“可是她怎么就不懂的这个道理，怎么就看不透事呢？”她心里想着，觉得对她的尊敬减少了。

    她神情抑郁地回到大姐身旁。

    “因为那个时候，革命根据地在北方，所以他选择北方。”小东回答着。

    他对谈论军事是比较感兴趣的，但此刻他并没有忘记红红，刚才红红走过来的时候，他留神地听着她的脚步声。

    “快走吧，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大姐圆圆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表示她明白小东心情愁闷的原因，但并不把这当回事，她认为这是他自找的，这是他脚踏几只船的结果。

    当小东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剧场里鸦雀无声，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为剧中的人物悲戚。他转身看了一下红红，仍然是那张高贵冷艳的脸，仍然默默地凝视着前方，她发现他在看他，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此时剧场里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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