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战场上没使出的气力全部用出,向着战场以外的地方跑去。
只要远离战场,哪里都好。回家最好。
最后时刻,张扬记得那队轻骑向天空射出了求援号箭,尖锐鸣声下,张扬使出了遁术,咫尺天涯。
剧烈的疼痛使张扬清醒过来。
是一处山洞,有细密水流静静淌。火堆旁的林家耀正在烘烤衣物。“他娘的,摔进坑来了,等爬上去,那帮绺子也该跑光了吧?老娘啊,儿马上就回来了。”
觉察到动静的林家耀来到张扬身边,“这是我带的金疮药,还有内服的,马上就好。”
看着这个眼神真诚的男子,张扬不敢放松警惕。但他救下自己这件事也做不得假,“你一个当兵的,不随身带兵器,带药?”
火堆边上,还有许多一些瓶瓶罐罐。
林家耀汗颜。主要怕死。
张扬还是没有接过药膏,转而运气吞吐,清心诀默念不停。头顶有烟气袅袅腾起。身上的淤青红肿明显减轻。林家耀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少年丹田处的那股凶猛“气团”,不断滋养着体魄。无形中,又是“炼体”。
张扬心中开始复盘。
是自己鲁莽了。但不后悔。实在是自己这半吊子的武者三境,聚神境,拿不出手啊。需要早日找到小姐,好在自己有这对铃铛,可以知晓方位。
“你可真厉害,当时你两指并拢,也听不清说了啥,咱俩就瞬移到这儿了。”
“唉。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这个逃兵很差劲,很没出息?我知道自己给兖州军丢人了。但,但我就是怕啊,我就是不想死啊。”
“冲锋的时候,天上的箭雨一波一波,铠甲盾牌也挡不住。身边的马,人,都倒了。就那么一下子!说没就没了。”
“我本来是为了参军赏来的。没想着这么快交代了啊。我真有个老娘!”
……
张扬虽然没见过战场,但当年在复绿寿的时候,听大江南北的客官谈过。
只说那兖州军猛的很,除了梁州之外,最能打。可惜见过梁州打仗的客人不多,说得也少。
原来不是所有士卒都会齐心,都会勇敢,也会害怕的。张扬没什么江湖侠客梦,没什么英雄将军梦,但在潜意识里,兖州军应该会是很潇洒,牛气的样子才对。
尤其是在这个乱世。
但这第一次碰面,就……
难道是时无英雄?
静养两日的张扬不能再等了。他拎起长棍,舒展下筋骨,看向了山崖溪涧之顶。林家耀见对方准备离开,却也不急着走,只是请求对方,如果上面没人,就发个信号。
张扬无语。这个家伙真是怕死到一种境界了。
不过随即张扬沉默了,毕竟他没有过林家耀的惨烈遭遇,也就没什么资格说他的不是。
张扬握着铃铛,随着轻微的颤鸣声,去往感应方向。已经换下一身军装的林家耀跟在身后,说出了林子,就大路朝天了。
大难过后。
偏偏有意外。
零零星星的山贼现身,口中黄牙大咧,手中刀片闪闪。领头一人脚步稳健,眼神凌厉,与那王子璇如出一辙。
大伤未愈的张扬紧张起来。
这时,林家耀却只身来到前方,搞得张扬一头雾水。这孙子转性了?
只见林家耀一脸谄媚,“候吾,这是新来的芽儿,还不懂道上的规矩。我们是北边三只眼的人,这些银子权当结个把儿,给几位去库果窑儿消遣了。”
说罢,还真拿出一些碎银两。竟然还夹杂着一小片金叶子。
领头的摸着胡渣,眯眼瞧了会儿,还是收下了。客套话少不了,“三爷的面儿,还是得给的。不知道能不能也给咱个面儿,改天拜拜山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臭子点啊。”
林家耀搓着手,彼此彼此,好说好说。“这位当家的身强力壮,瞧着武艺不俗,搁在江湖上,定是位英雄。到我们三爷那儿,指定能拿一把交椅。”
风波微平。
一位同行山贼猥琐道,“当家的,那瘸子虽说少条腿,瞧着还盘儿摄。咱为啥不动手?到时候银子不都是咱的?兄弟们也能爽爽啊。”
雷横轻轻一脚踹去,笑骂道,“你懂个屁!扯呼。”
后者讪讪离去。
雷横看着远去的二人,摩挲着怀中的长刀,不自觉地喃喃,英雄?这世道,能好好活着的就算英雄喽。
被自己无心之言救下的林家耀拍拍胸脯,好险。
张扬奇怪道,“候吾啥意思?我是芽儿又是啥意思?我耳朵尖,刚才走过去一段,我听见有个家伙说我盘儿摄,咋个意思?”
林家耀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怕之余,吞下口水,又是拍拍胸脯。“候吾是让对方停手,自己人。芽儿说得就是你不懂规矩,刚入行。最后那个,我也不懂,哈。”
张扬不再提问,比如为什么林家耀懂黑话,为什么懂得山贼势力,明明之前说穷,却能随手掏出那些金银。
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底线。无论多么表面和善的人,也经不起随意试探。
忽然有些想念武一前辈。当初一路走去十三村,麻烦都会绕道而行。原来总有人,会叫人一想到,就心安。
又有些想念清秋,张扬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原来总有人,会叫人一想起,就甜甜蜜蜜。
最后有些想念洪师傅,十三村,村长,师父,小青姐姐,猪哥……
簌簌声传出。
一位浑身浴血的男子滚落下来。
王子璇。
他缓缓柱刀而起,看来受伤不轻。冷冷看着眼前二人,“知道在这荒野的好处是什么吗?没有目击者,没有援军。”
张扬撩起青棍,缓缓道,“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