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门户。
心头一凉,二人对望一眼,知道不妙。但究竟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清楚。
过了片刻,从里面陆陆续续押出几个人来,头一个牛哼哼,然后是马哈哈,最后是三娃子。三娃子上窜下蹦,看样子,还不服气呢。待吃了衙役几耳刮子,安分了。没见着田大尾巴,两人有些庆幸,但又十分不解,他去哪了?难道也在外面让雨堵住了?
眼看朋友束手遭擒,两人方寸大乱,没个主意。
“怎么办?”王小忆快哭出来了。
黄橙向来不是拿主意的人,但眼下,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这样,你去找田大尾巴,我跟着他们,看把人往哪里押解,到时好跟田大尾巴商量。”
“好吧!”王小忆便欲奔走,“你也小心,可别叫他们拿了。”说罢,她想了想,凑过来,捧住黄橙脑袋,亲了一嘴,然后转身跑了。
黄橙呆了半晌,砸吧砸吧滋味,觉得太突然,没有做好准备就仓促上阵。“你倒是提前支会一声啊!”
满腔遗憾又浑身振奋,黄橙悄咪咪的跟在了队伍后面。虽然是大白天,但大雨瓢泼,加上阴云密布,天色十分暗沉,跟刚入夜似的。
队伍走了一会儿,到了西大街尾端,眼看要出城了,雨越下越大,几乎看不见路。忽然上去一人,不知跟领头的说了什么,队伍便辗转进了城边上的一间茶铺。这地方,黄橙来过,正是“山水楼”。
“看样子他们打算避避雨。”黄橙心中如此猜测。忽然,他一拍大腿,决定冒冒险。
跟上次一样,躲雨的人不少,山水楼的茶水,又难得的大卖一回。
黄橙到了屋里,众人见他一孩子,便没怎么注意。他冒冒失失的朝捕快们看了一眼,跟个好奇心重的小屁孩没什么俩样。只是他注意到了,伙伴们见到自己时,眼中的惊讶与担忧。
黄橙暗中估摸形势:负责押解的捕快,共有七个,在最里面靠墙的一桌;自己的朋友则像蚂蚱似的,被串在一根绳上,靠墙蹲着。
屋里,老百姓们瞧着衙役和三个贼,七嘴八舌,指指点点。有胆大的问:“差爷,他们犯什么啦?动这么大阵仗。”
当头的那位,皮笑肉不笑似的答:“杀了人了!”
“哎哟!你听听,杀人了!”
“看不出来,年纪不大,胆儿挺肥!”
大伙儿叽里咕噜就议论开了。
黄橙要了碗茶,伙计过来上茶的时候,偷偷瞄了几眼,又瞧了瞧蹲着那三位,然后趴掌柜耳根前嘀咕起来。掌柜听完,也瞅了黄橙两眼,然后瞧了瞧蹲地上的三位,想了想,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伙计趁着给衙役上茶的时候,向几个当差的嘀咕起来,同时拿眼瞧了瞧黄橙。这时,黄橙看见三娃子一个劲儿朝自己打眼色,意思是让自己快走。
正要开溜,俩捕快一左一右,把黄橙截住了。“小孩儿,这么大雨,你去哪呀?”
心里一慌,估计完了,但没别的办法,只能强撑,于是稳住心神。“给我爹打酒。”黄橙答道。
捕快连连冷笑:“这么大雨帮你爹打酒?”
“出来那会儿还大太阳呢。”黄橙强作镇定。
“你爹是谁?”这话,捕快问得很突然。
“我爹……”黄橙一时语塞,眼看答不上来,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我爹叫黄老八?”
“黄老八?”捕快可不认识什么黄老八。别说他不认识黄老八,连黄橙自己都不知道黄老八是谁,这是他随口胡诌的名字。
“住哪?”另一个捕快追问。
“没地方住,我爹说书的,领着我到处跑,这会儿正在城外的‘天殇庙’等我呢。”黄橙想起的,正是那天在这说书的老头儿,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能搪塞一会儿是一会儿。
果然,这么一胡扯,捕快也一下拿不准这事,互相看了两眼,又问:“你打酒,酒壶呢?”
“酒壶……”黄橙也是急中生智,“刚才雨太大,过桥的时候甩了一跤,酒葫芦滚河里去了。”
他以为自己这慌扯得圆满,没想到,捕快却一把将他揪住,冷笑道:“天殇庙到河桥二里地远,雨下了一个多时辰,你说出门的时候还大太阳,那么长时间,你就走了这么点路……哼!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不从实招来!”
“我……”一下露出破绽,黄橙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心头一乱,转身就想溜。结果就听身后一声大喊:“往哪里走!”衣领子一紧,拎小鸡似的,让人给揪了回来。往地上一丢,打着滚就到了墙根底下。
正这时候,门口一闪又进来一位——王小忆,碰巧撞上伙计,她一看屋里的情况不妙,转身就跑。伙计忙喊道:“这妞也是一伙儿的,别让她跑了!”
“追!”领头的一点手,左右奔出俩衙役。
几人替王小忆担着心,对伙计龇牙咧嘴,恨不能生吞了对方。
不出片刻,王小忆也叫人抓了回来,正赶上衙役要给黄橙绑绳子。“快过来,大爷让你插个队。”
捕快拿手一推,王小忆踉踉跄跄到了几人跟前。
这时,屋里的人们又是一番议论,之前听当差的说出了人命,黄橙一伙儿落在老百姓的口中,可就没什么干净的言词了。
对这事儿,几人更是云里雾里,搞不清楚所谓的人命从何说起,怎么就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捕快从桌腿上解下绳索,想把王小忆串上。也是心里头有火,这么大个雨天,几个毛贼害自己淋了个通透,搞不好还得害场病。于是,想叫蹲着的三人出个洋相,结果憋足力气一扯,拉了个空,自己一栽歪,噔噔噔,横着出去老远,脚下一绊,腰眼正好膈条凳上,好半天,没缓过气来。再一看他手里的绳子,早让人割断了。
趁着众捕快一愣神,三娃子蹦起来,把桌子一掀,喊声“快跑”,几人立马反应过来,撒丫子奔出了门外。
“追!”领头的一马当先,其余的捕快陆续跟上,就连地上还在缓气那位,也强撑着起来,一瘸一拐追了出去。
茶铺里,人们瞠目结舌,还没有明白过来,当差的、犯法的,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店伙计更是张着嘴,好半天没言语,待回过神来,心头即紧张,又惶恐,生怕日后遭人报复。“啪啪”给自己两嘴巴。“啥叫祸从口出,这就叫祸从口出!”
几人出了茶馆,不敢往城里跑,径自出西郭,过永庆桥,穿百树林,直奔七里滩。路上,黄橙边跑边问:“你们怎么弄断的绳索?”
三娃子跑在最前面,闻言,回过头来:“牛哼哼!”
牛哼哼也回过头来:“马哈哈!”
旁边的马哈哈,举着手里的小刀:“这个!”
黄橙这才明白,小刀是牛哼哼制作钥匙的工具,十分锋利;之前,田大尾巴还借去刮了几回胡子。
在逃命的节骨眼上,七里地也架不住跑。几人到了滩头,眼前是一条岔路口,一面奔西北,一面朝西南,正自犹豫不决,身后的马快班头却要追到了。
“分头跑!”黄橙喊了一句,拉起王小忆就奔了西南,三娃子也跟着跑下去。牛哼哼拉着马哈哈直扑西北,边跑边喊:路在何方!另一头接:路在脚下!这是日后汇合地点的暗号。
见贼人分头逃窜,衙役们也分作两队追下去。
打七里滩开始,三人一口气跑出去六里地,到了滑牛岗,黄橙可就有点吃不住了。“我不行了,快跑不动了!”
“来!我拉你。”王小忆正伸手,三娃子退了回来,道:“小忆,你跑你的,我来拉他,我有劲儿。”
“谢了,兄弟!”黄橙明显动了点感情。
三娃子装作一脸嫌恶:“你他娘这会儿别煽情,乱了我方寸,跟你没完!”手一使劲,“走你!”拉着黄橙就上了岗。
山路狭窄,泥泞湿滑,雨也不见小,头顶雷云翻滚,身后隐隐传来衙役的叫喊,看样子,亦是紧追不放。
忽然,王小忆脚下一滑,爬着朝后下方就出溜下去了。三娃子正低头看路,只听上方一声惊叫,眼前就冲下来一团黑影,他也没瞅清楚,登时甩开黄橙的手,向上一蹦,躲开了,待反应过来,晚了。
几乎同时,黄橙小腿迎面骨被王小忆蹬个正着,身子一栽歪,他出溜下去了,王小忆停了。
“黄小子!”
“黄橙!”
两人大喊,却丝毫叫不住人,只听见黄橙在颠簸之中回应:“快跑!”
后下方,四个捕快紧追不放,结果最前面那位突然转身朝后跑,后边三位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滚作一团,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雨还是很大,周围一片阴沉如晦。
等黄橙再次稳当,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他的左脚踝扭曲变形,完全不听使唤,跟没了一样。雨声密集之中,很快,有人朝自己围了过来。
三个捕快将黄橙围住后,一顿拳打脚踢。他们都挂了彩,有断胳膊的,头破血流的,运气最好的那位也受了不小的挫伤,最倒霉的,把命都混丢了;那人躺在几丈外,深埋在灌木之中。面对众衙役的拳脚,黄橙只能尽力抱头,然后将身体的其余部分舍出去,包括他那条断腿。
“黄小子!“
“黄橙!”
遍遭痛击之际,山坡上传来熟悉的呼喊。黄橙被心中的喜悦虚晃一枪,顿时化作满腔的焦急与狂躁。“快跑!我栽啦!”但他还是听到了相同的呼喊。随声望去,他与他们瞧了个正着。“快跑!“
王小忆看样子要冲下来,大有生死与共的气魄,但被三娃子死死拽住。
“王小忆,你他娘要下来,我立马死给你看!”黄橙龇目欲裂,这一嗓子也的确把人叫住了。“滚!你想害死老子吗?你个贱货,快滚!”
“黄……”王小忆叫不出声,她这才知道悲泣也是个体力活。
“贱货!骚娘们!母狗!滚!老……”
不等黄橙骂完,一位捕快挥棒将他打晕。“他娘的,哪能这么骂人家姑娘,老子实在听不下去了!”
此时,又有人马追来,是县衙派来支援的队伍。眼看解救黄橙无望,山坡上二人一跺脚,这才含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