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现真金整个人像在片刻之内被人抽走了灵魂,即便在室内没有风,瘦削的身躯也似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良久,真金淡淡地说:“你此去小心,别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回来了,被父皇发现了,我也无能为力!”
安童一怔,身体摇摇似乎就要倒下,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才站稳了,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太子一直都知道,知道“全向西”一直在涂安真的身边,所以这次,真金是在暗示什么吗?二皇子几乎是要杀死真金,真金都百般忍让,自己只不过是在安真身边……终究,君是君,臣是臣……天威难测,君心不稳,太子的心,也深似海。
春光明媚,繁华盛开,人的心,却像冬天一样,冷得伤人。
安童从东宫出来,脑子便涣散了,腿只是随着心,便不自觉地往延香阁迈,直到他站在了延香阁门口。
“公子,您来了!”璇儿看到了安童,不叫左丞相,而是更愿意叫公子。
安童弯起嘴角,彬彬有礼,心中的酸楚丝毫不现:“你家小姐在吗?”此刻,他更愿意涂安真还是涂家的大小姐,而不是什么少使。
“在,在!”璇儿兴高采烈地在门口大声通传,“安童公子到!”
安童风度翩翩,跟着璇儿进到了延香阁书房。
没想到,书房里却只有涂安青一人。
涂安青已经知道了情况,收起了平日里见到安童就要打趣的样子,缓缓道:“出使海都一事可安排好?”
安童点点头:“还好还好!”
谁都知道皇上才刚刚下令,怎么可能安排好呢?可安童不去安排出使事宜,又跑到延香阁来干嘛?
涂安青主动找话题:“安真她去将作院找耶律岩了,说是发现了一个什么瓷土的配方。”
安童尴尬地笑笑,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茶,没有接话。
“要不我同你一起回去?”涂安青发问,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涂安青与安童是在海都认识的,抛开涂安青是涂安真的兄长不谈,安童与他是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就连现在涂安青出使大元,安童出使海都,处境都非常相似,当然互相能够非常理解。
安童迟疑道:“海都王会让你回去?”
“罢了罢了,那又不是我的家,不回去也罢!”涂安青哼哼,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真的是这样么?涂安青本就是海都上一任大王的儿子,上一任大王因负伤而亡,他的母亲身份低微没有名分,因为不愿意改嫁,逃到了南方,后来海都经历政变,现在的海都王是涂安青的亲叔叔,可因为涂安青在汉地长大,与他们有隙,涂安青回到海都后虽与王叔相认,却人海都王庭里的人认为是奸细,立足艰难。海都王见涂安青深谙瓷器买卖,就让涂安青做个海都对外贸易大臣,找了个名头,把他派回汉地,以防他在海都壮大自己的势力罢了。
“你要好好照顾安真。”安童终于说出了此行最想说的话。
即使是能够预想到,涂安青听到安童说出这话,还是一愣,他分明看见了安童眼里的异样。
涂安青拍拍安童的肩膀,轻轻道:“那是自然,你放心!”
“那我先告辞!”安童起身离去。
涂安真知道不便久留,也起身送客,“嗯,抓紧时间,好好安排下,多保重。”
两人一阵寒暄,走到门口时,恰好碰到涂安真回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往常一样热情地问:“是什么风把风流潇洒的安公子吹到我这儿来啦?”
安童心中苦笑,抱四方拳道:“涂少使保重!”
涂安真一愣,莫名其妙地保重什么呀?可她看着安童的眼眸,那么的深沉,饱含说不清的东西,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
“好啦,快走吧,保重!”涂安青怕生变数,便硬着头皮把安童送走了,直到安童的白衣身影消失在宫道拐角,这次把涂安真往屋里拽!
安童知道身后有两个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一个沉重,一个清澈,他多想回头在看一眼那个他深爱着的,一直清澈的眼神,可是他咬紧了牙关,一直往前走,不再回头!
“你给我进来!”涂安青难得大声说话。
涂安真嘟起嘴,“干嘛!安童莫名其妙,你也莫名其妙!”
“真金被禁足,安童被皇上派去海都了懂不懂!你整天就知道去看你那些瓷土雕花,变天了知道不?”
“变天关我什么事?瓷器照样烧,图照样画!”对待哥哥,涂安真说话很随意,完全没轻没重。
“你知道真金为了你这个烧瓷,得罪了多少人?!你又知不知道安童……安童心里想什么?”
“烧瓷是太子最首要的任务,至于安童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提起安童,涂安真的心里就不爽。
“安童救你,知你,懂你,爱你,却又要远离你,你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吗?他假扮的那个全向西,早就被太子认出来了!”
像小时候吵架一样,涂安真和涂安青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可听到涂安青说出全向西三个字,涂安真心中像生了刺,扎得她生疼生疼。
良久,涂安真说了一句:“我知道。”
涂安青见不得自己妹子失魂的样子,轻轻地说:“妹妹若愿意,陪安童去海都便是,若你想去,我也陪你!”
涂安真呆住了,去海都?她想起安童在衢州驿所问她要不要逛街,想起全向西教她蒙文,和她在穆里湖里滑冰,是的,她的记忆力有他。
“可我,不愿意!”涂安真眼中泛起了泪花,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晃晃。
涂安青扶住了涂安真,难以置信地看着。
“我累了,想休息下。”涂安真避开涂安青惊异的目光,转身进了寝屋去。
“哎——安童的信……”涂安青想把刚才安童让他转交的信交给涂安真,却无人理会。
宫城外西南的丞相府里,一个白衣男子,傍晚时分,独自站立在天台,一直盯着宫城的方向,他容貌俊朗,此时木着一张脸,只有眼角零星晶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