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眼睛:“仲青,你收手吧,恒源要是真作假了,你去揭露这都是正当的,但利用人家的私生活曝光人家的隐私,这些手段太不干净了。”
“干净?”仲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你说恒源有什么都可以,唯独没有干净。”他看了我一眼,“算了,陶陶,你不用知道这些,把U盘给我就好。”
“我把U盘销毁了。”
仲青愣了愣:“陶陶,别开玩笑了。”
这一次我直视了仲青的眼睛:“我把U盘销毁了。真的。对不起仲青,我不是因为不想卷进这件事,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我的私心。对不起。你想要怎么骂我我都接受。”
仲青瞪大了眼睛,他愣了一分钟,才终于从我的表情确认我说的都是真话,他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和震惊,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来得及供应:“你到底怎么了?!恒源到底对你有什么恩情?只是一个工作单位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了维护一个八竿子和你打不着什么关系的前单位,宁可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这这些资料对我意味着什么?”
仲青的怒意终于遏制不住发泄了出来:“我筹划了三年!整整三年!甚至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都是为了这件事!我根本不喜欢金融,可是我为了做这件事,最终忍受了那么久金融,不过是为了今天。”
我有些害怕,仲青的样子有些陌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儒雅温和的,鲜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
“陶芊,你什么都不懂。”仲青看着我,表情痛苦,“我从小没有爸爸,你爸爸也很早就去世了,因为这事我们或多或少也被其他同学嘲笑过排挤过,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关于这一点是有共鸣的,但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你是有过爸爸的,我呢,我从来就没有。你的爸爸去世了,我的爸爸甚至还活着,可我无数次宁愿他要是死了就好了,就不会让我这样觉得屈辱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在接近一些自己根本没法消化的真相。
仲青的表情有一种决绝的不顾一切。
“当我和我妈挤在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担心下个月房租时,我的亲生父亲正在和我们隔了一条河的对岸别墅里享受生活。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选择住在周榭路那里吗?就是为了时时看着对岸提醒自己,我们是被抛下的,是被他像垃圾一样丢掉的过往。”仲青的眼睛里有恨意,“我对恒源从来不是商业上的针对,我想做空他们不过是因为我恨这家人,他们做错了那么多,他们不配拥有这样富有无忧无虑的人生。当媒体开始吹嘘江一原那对‘恩爱’的父母时,我每次都想冷笑,如果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为了利益结合在一起,不惜踩着别人的血泪,你就知道我的心情了。陶芊,我不是没有爸爸,我的爸爸叫江广益,我是个见不得人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我惊得后退了两步,江广益是江一原爸爸的名字。我瞪大眼睛盯着仲青,对他的话根本不敢置信。
“更可笑的是,我还是个特别的私生子,别的私生子都是婚外情的产物,可我却还是‘爱情’的产物,我比江广益的正牌儿子还出生早,按辈分江一原还得喊我一声哥哥。”
“怎么可能会这样?”我有些慌乱,“江一原的爸妈不是因为上市合作而结缘的吗?”
仲青冷笑了声:“他们因为上市结缘倒确实没说错,只不过这结缘的含义和我们平常人理解的都不同罢了。我妈和江广益当时是恋人,而江广益的江氏其实从一开始上市里就有文件作假,当时江一原的妈妈是上市律师团中的成员,她敏感地发现了虚假信息,本来律师是有职责报告并披露这些虚假信息的,可她当时看上了江广益,并以此为要挟要求江广益和自己在一起并结婚,江广益非常现实的为了企业的上市,选择和这个女人在了一起,抛弃了当时已经怀孕的我妈。他甚至还给了我妈一笔打胎封口费,我那时候都已经八个月了。”
“陶芊,你不能理解的,你即便早早失去了爸爸,但你是在健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所以就算得了重病,仍旧是阳光活泼的,这是我所不能做到的,我所向往的,也是你让我最喜欢的部分。”仲青很痛苦,“而我的童年不仅没有爸爸,我每时每刻甚至都是在江一原的阴影里苟延残喘的,他上最好的贵族学校,他自信而强大,人格完整而健全,他的父母和媒体给他粉饰了一个城堡,他长在阳光下,天生是万众瞩目的王子;而我呢?我像是苔藓,长在他看不到的暗处,即便我学着他的样子,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比他更礼貌更绅士更温和更儒雅,可内心却还是自卑而敏感。”仲青的语气相当压抑。
“陶芊,你是我很重要很珍视的人,所以我不希望在你眼里成为一个卑劣的人。既然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在意了,U盘没有了也没事,现在想来,其实我才是最后的那张王牌,我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每一个DNA螺旋体都是证据,证明江广益是个多么丑恶和伪善的人,本来我并不想站到媒体面前,只想抛出U盘里的证据,但或许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我会亲自召开记者招待会,但我不希望你从媒体扭曲的评论里面去了解这一切,我希望是我来当面告诉你这一切。我并不是为了去争夺江家的财产,我只是太恨了,我只是想报复,我受过的委屈,我扭曲的人生,我妈妈受的苦我们两人受到的白眼和欺侮,我都要一并讨回来。”
这个事实太过惊人。仲青从我认识他起便没有爸爸,然而为了防止提起他的伤心事,我从没有过问过。他平日里总是阳光和煦和温暖的,从不咄咄逼人,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我从没能把他和这样的身世联系起来,更没法把他和江一原联系起来。我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压抑着这样痛苦的感情,被扭曲夺走的父爱,经过时间的发酵,转变成了深刻的恨意,掩盖得越好,爆发起来越加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