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鸢将人带回客栈,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临出门时,她对着他道:“洗干净了,就下来吃饭。”
阿杳问她:“殿下,为何不给他些钱,让他自食其力去过自由生活,非要将这少年带回来?”
乐鸢咬了颗梅子,斜靠在桌上,理所当然道:“那恶霸不会轻易罢休,若让他只身离去,一定又被抓回去。”
那时,她看到他眼中,存着生的渴望,那么强烈,那么倔强,哪怕在孤寂的绝境中,也要拼命活下去,所以,她非救他不可。
乐鸢想好了,把他带回帝都,哪怕去璟王府找个差事做,至少没人敢随便欺负他。
突然,阿杳拍了她一下,乐鸢回过神来,顺着阿君的眼神看去,她回过头,少年身着白衣,黑发被束在耳后,眉眼细致,额间那一点朱砂,鲜艳明润。
乐鸢最喜白色,所以自作主张许他穿了白衣,他的身量高出她许多,刚刚好,将这干净白衫他穿出一丝修长而绮丽的意味。
果然是美人啊美人,乐鸢心中一喜,菜刚好上桌,她朝他招招手:“快来吃饭!”
可少年在一丈开外站定,低眉垂眼,躬身道:“鸾久是奴,不敢与主人同桌。”
乐鸢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的名字上,张口就问:“你叫鸾久?”
少年怔了一下,才慢慢点了下头,乐鸢嘴角一扬,站起来,少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她想他必是羞怯,主动上前拉住他的手,将人拉至桌前,轻道:“鸾久,你别怕。”
鸾久将手抽了出来,似乎很怕别人靠近,他卑微地低着头,小心地退开一步,缓缓道:“鸾久,不敢近主人身。”
他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远远地站着,用害怕又防备的目光望着她,怎么也不肯靠近。
乐鸢算是听明白了,他不愿意和她们一起吃饭,她上步一把拽过鸾久,将他摁坐在桌前,又把饭碗往他面前一推:“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奴隶,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阿杳看了看鸾久,在一旁笑道:“放心,我们家公子一言九鼎,回去就帮你脱离奴籍。”
鸾久听她说“脱离奴籍”四字,目光一顿,乐鸢抓起筷子往他手中塞去:“对了,鸾久你今年多大了?”
他微怔,琥珀色的眼珠轻轻动了一下,道:“十..三。”
“小我一岁。”乐鸢撑着下颌,用手点了点桌子,她思索片刻,又问:“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年眼眸一暗,手中的筷子慢慢攥紧,声音很低:“没了,一个也没。”
一阵怜悯之情在她心中升起,乐鸢与阿杳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放心,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
毕竟日子要重新开始,乐鸢笑了笑,将盘子往他面前移近了一些,道:“来,吃饭吧。”
鸾久握着筷子,久久不动弹,乐鸢当他不习惯,伸手热心帮他布菜:“来,吃这个,还有这个。”
很快,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乐鸢笑道:“你赶紧吃啊,一会儿就凉了。”
说完这句,鸾久的眼睛缓缓抬起来,暗淡的瞳孔里多了一丝神采,声音有些细微颤抖:“谢..主子。”
她见他没那么防备,高兴地拍了他一下,利落说着:“什么主子,叫我公子!”
吃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阿杳悄悄看了乐鸢好几眼,实在忍不住道:“公子,您....玩也玩够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帝都了。”
乐鸢刚给嘴里塞了一片莲菜,听见她的话,手一顿,呛了呛,抚着胸口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总想着回去....”
阿杳一听,忙说:“阿杳知道,可阿杳担心....”
她欲言又止,乐鸢知道她担心什么,偷偷出来这么几日,心里的确...有些不踏实。
乐鸢撇撇嘴,叹了一口气,终究妥协道:“好了好了,阿杳姐姐,明天我们就回去。”
次日...
“阿杳姐姐,什么时辰了?”乐鸢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半响没听到回应。
她伸手,寻到一条温软的胳膊,拉了拉:“嗯?”
还是没有回应,她有些不解的张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
乐鸢慌忙坐起身,感觉到手指那条胳膊,忙靠了过去,道:“为什么这么黑?阿杳姐姐?”
突然,那只胳膊将她甩开,黑暗之中,一个陌生的声音缓缓响起:“这里没什么姐姐。”
乐鸢警惕地后退,声音一沉:“你是谁?”
半晌,那人都没有回答。
乐鸢腿脚有些发软,她努力压下胸口浓浓的不安,道:“这是什么地方?”
“汴赢。”相反,这一次对方的语气平静,声音不大,隐隐听出是个男子,有些喑哑,还有一些青涩。
乐鸢一惊,她对九州版图没有概念,并不知道汴赢在哪里,可是,她昨晚还好好的在客栈,怎么一觉起来竟在这个鬼地方?
她咽了咽口水,问道:“那..这里在东越的什么地方?”
几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缓道:“汴赢身处东越与西胤的交界,是陵周的边城。”
“陵周?”她惊讶出声,也就是说,她已经出了东越,来到了陵周!那...阿杳在哪里?还有,鸾久呢?
她急道:“那...跟我在一起的人呢?你看见没有?她们去哪了?”
那人似乎想了一下,声音有些恹恹:“你是一人被扔进来的,没看到别人。”
乐鸢咬唇,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慢慢适应了黑暗,约莫能看清楚,她在一间四面是墙,密不透风的石屋里,而且这里,只有她们二人。
她再次看了看四周,潮湿石门上有几个小洞,一些微光会从那里照入,疑惑道:“这里是牢房吗?”
那人突然笑出声来,似叹息似嘲弄:“这里不是牢房,却比牢房还可怕。”
“什么..”她刚说到一半,却被对方掩住口,他来至她面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有人来了。”
石门被打开,屋内瞬间敞亮起来,乐鸢抬手遮住刺眼的光。
两个灰衣男人进来,操着浓厚的口音吼道:“出来!”
他们粗暴地抓起地上的人,乐鸢才看清面前的人,十四五岁的模样,衣衫不整,有些脏,有些狼狈,尽管如此,他的容貌却是上等,一双凤眼,在垂乱的发丝中熠熠生辉。
大汉指着她,眼一横:“还有你,起来!”
乐鸢跟在他身后,也被推搡了出去,晦暗的长长的甬道,不见天日,两旁湿漉漉的石壁,散发着阵阵潮腥恶臭。
“这是要去哪?”她掩住口鼻,小声问道。
少年拖着缓慢的步子,回答道:“吃饭。”
乐鸢明显一愣,他斜了一眼,淡道:“不自己过去拿,你还指望他们给你送来吗?”
她噢了一声,一路上不断有男孩从各个石室走出,他们垂着头,行尸走肉一般加入队伍中,毫无生气,她扫视一圈,不解道:“这些人都怎么了?”
少年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朝前走。
真是诡异,乐鸢懊恼地扁了扁嘴,可惜没走几步,她却突然停住,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姬,此时也微颤不已,因为,她看到了自出生从未见过的,脏乱作呕的一幕。
甬道尽头,是一个极大极宽敞的大石屋,在那里,几十个衣不蔽体的男孩,跪在冰冷阴湿的地面上,最大的不过十四岁,最小的恐怕不到七岁。
他们头发糟乱,露着瘦弱的肩膀,手臂,幼小的身体上多多少少印着可怖的伤痕,他们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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