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容颜,谦虚地打九分,然后出来转了一圈,越逛心情越复杂,最终坐在电影院的楼梯上。
黄昏的太阳依然炽热,树上的知了疯了般鸣叫,院里十几个晒得黢黑的烟农在整理各自的烟叶,粗分成几十堆,排队等着评级收购。
电影院已经不存在了,这栋建筑几个月前就被烟草公司租下,目前瑯口烟草站办公、收购、仓储都在这。
整个九十年代电影市场就像死了一样,一个小镇的确养不起电影院,录像厅才是主流。
对面的院墙上刷着一行大字:新飞广告做得好,不如新飞冰箱好!
这牌子的冰箱显然不够好,十几年后好像破产被收购了。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不知从哪传来李宗盛的《鬼迷心窍》,音质不太稳定,卡带的三用机听起来苟延残喘。
苏长青很喜欢这首歌,一直以为是二十一世纪后的作品,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了。
“这是黄日华《末代皇孙》里的主题曲,的确应该是九十年代初的。”
大学四年学的导演专业,苏长青曾经对影视剧市场相当了解,如果不是后来改行也不至于记错。
记忆就像一盏旧油灯,越拨越亮,甚至当年的心境都慢慢回来了,不过他还是有些迷茫,不确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重生可以弥补遗憾,苏长青没有想追却错过的女孩,用不着凭借丰富的人生经验来一场狩猎,也没有曾经想揍而没机会下手的贱人,等着被他装逼打脸爽一把。
回首一代目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大学时代不谙世事得罪人,结果毕业被分配到科教片厂,基本失去了艺术创作机会。
这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在科教厂混了六年只拍了两部纪录片,最终死心离开了影视圈,而后尝试了许多职业,阅尽人间百态。
是沿着之前的路再走一遍,还是另辟蹊径活出另一个样子?
这基本不是个问题,与其在科教片厂浪费六年,不如尽快改弦易辙。
院子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些烟农,拉来的几车烟,卸完几乎占满了场地。
六点半灯光师傅也来了,远远就和苏长青招手:“苏助理,你来的比我还早。”
苏长青忘了他姓什么,笑着把烟头扔了,过去帮忙在院子里架灯铺设线路。
摄制组没几个人,他这个助理就是杂工,什么都得干。
别看只是拍一部关于烤烟的科教记录片,制作周期却很长,摄制组二月份漂浮育苗时就开机了。
苏长青进组较晚,烟叶的栽培、采摘阶段都拍完了,前些天昼伏夜出拍摄新型烤房烘烤烟叶的流程,今天开拍收购。
烟叶收购通常不加夜班,光线不足不利于评级,可刘炎导演说挑灯夜战容易营造热火朝天的气氛,更能凸显烟草人全心全意为烟农服务的精神。
烟草站领导当然喜欢这调调,为此还特地多集中了一些烟农过来。
当拉好线通了电,测试的摄影灯发出第一道光时,苏长青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了。
从小就喜欢电影,如果曾经有过梦想,那一定是当导演,戴着黑泽明款的软沿帽,穿件科波拉式的马甲,一手执着导演筒,一手扶着摄影机,雄姿英发,谈笑间便整出一部震撼人心的经典之作。
“可惜梦碎了。”
有些痛苦埋藏得太深了,自己都忘了,洒脱的背后往往是狼狈不堪。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拍的科学哺乳和时髦火葬也挺震撼的,部分镜头完全可以当艾薇片和恐怖片看。
电影学院八八级导演班中,苏长青绝对是天分最高的,但他也和许多天才型人物一样性格有缺陷,恃才傲物是硬伤,偏偏又出身平凡难以自保,这也算是成长的代价吧。
夕阳与灯光交相辉映,把一纵纵烟叶照得如同金色的波涛。
苏长青摸出一根烟却没点着,痴痴看着摄影灯半晌,最终把口袋里的半包阿诗玛掏出来扔给了附近一个穿着蓝背心的烟农:“拿去抽吧,我戒了。”
烟农惊讶地笑,带着这个时代仍残留的纯朴:“不最后来一根?”
“那就再来一根。”
苏长青和烟农对了火,朝着如血残阳悠悠喷了口烟。
“属于我的时代从来就未曾到来,前路浩浩荡荡,万事皆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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