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是冰冷的,额头上却在出汗。
“要不要喝点水?”孟小阳倒了杯温水给母亲,母亲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忍受着痛苦。
孟小阳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上钱包。
母亲看不下去。“洗把脸吧,你洗把脸我们再去。”
孟小阳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用了。我们走吧。”
“轻点,别吵醒你爸爸。”出门前,母亲又叮嘱了一遍。
孟小阳和母亲站在一医院门口发呆。医院里全是愁眉苦脸的人。嘈杂和压抑,扑面而来。孟小阳不知所措。
“先排队挂号吧。”母亲弯着腰,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孟小阳慌了。她环顾四周,看到缴费处的每一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聚集到医院里来了。几乎是瞬间,她下了一个决定。“妈妈,我们换一家医院吧。”
“换一家医院?哪家?”
“我们不是有个远房姨妈在二医院吗?要不,给姨妈打个电话,去三医院吧。”
妈妈在犹豫。说是姨妈,其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平时走动得也不多。贸贸然求上门去,确实是张不开口。
母亲很痛苦,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小阳下定了决心。不管是多么艰难,该求人的还是得求人。“妈妈,有没有姨妈的电话。”
“有。号码在你爸爸的手机里存着。”
孟小阳抬头看医院墙上的大钟,时间是上午九点。
“这个点,爸爸应该起床了吧。”
妈妈还在犹豫。“你爸爸昨天睡得很晚,要不,再等等吧。我没关系的。”
孟小阳握着母亲的手。曾经柔软而温暖的手,现在是冰冷一片。
“我给爸爸打电话吧。”孟小阳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母亲还在犹豫。
“不用可是了,就这样决定了。”
孟小阳近乎粗暴地作出了决定,并且不等母亲表态,就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铃响三声之后,电话对面是父亲略带睡意的声音。“小阳?什么事?”
“爸爸,你有明姨妈的电话吗?”
“明姨妈,哪个明姨妈?”
“还能是哪个明姨妈,省中医的明姨妈。”
“有啊。”父亲的声音终于清醒了。“你要明姨妈的电话做什么?谁生病了?”
“妈妈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腰痛。”
“你们人在哪里?”父亲在问。
父亲的话给了孟小阳一些希望。“你能来医院吗?”她问。
“来医院,这个时候?”父亲在迟疑。“十点钟我约了银行的人,你等等,我把明姨妈的电话给你。”
父亲报出了明姨妈的电话。孟小阳用圆珠笔记在手心里,心里却是空空落落。这个时候,她希望有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哪怕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陪着她就好,让她不至于那么孤单。但是,马上,她又振作起来,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无用的情绪,在这充满了痛苦和不安的嘈杂的医院,她的身边,还有她最亲的亲人,她的母亲,需要她的帮助。
明姨妈姓李,单名一个明字,李明,据说是中国重复率最高的名字,对于孟小阳来说,是陌生的。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逢年过节也没有走动,没有人情往来,只是在亲戚的红白喜事时见过两次面,母亲说一声,这是明姨妈。她就有礼貌地喊一声明姨妈好。从此,各回各家,各自生活。
孟小阳鼓足勇气拨通了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仍然是无人接听。
孟小阳想沈昭了,她想给沈昭打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但是,沈昭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要从早上八点开到中午十二点,开会期间,不许带手机。还有,她跟沈昭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她马上打消了跟沈昭联络的念头。
母亲忍不住了。“小阳,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排队吧。”
“这里?”孟小阳又看了一眼医院。挂号,拿药,所有的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有人插队,有保安过来吼了几声,那人跟保安吵了起来,大概是保安凭什么不管号贩子偏偏跟他过不去之类,围观的人也在忿忿不平。孟小阳的第一反映是拉着母亲离得远远的,她的脑子里,想不到主持正义之类的事情,排在第一位的,是母亲的安危。
孟小阳扶着母亲来到医院外面的花坛,也顾不得脏不脏,也顾不得手里的包是价值上千元的哭泣,不对,写成英文是,直接垫在台阶上,安排母亲坐下。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倚靠着女儿的身体。
孟小阳再一次拨打了明姨妈的电话。
谢天谢地,电话总算是打通了。
“喂,哪位?”
“你好,明姨妈,我是孟小阳。”
“孟小阳?哪个孟小阳?”
孟小阳快速地介绍自己。“明姨妈,我是孟建国的女儿孟小阳啊。”
电话对面的明姨妈总算是明白了孟小阳的身份,说话的语气也立刻亲热起来。“是小阳啊,你妈妈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诸天神佛,孟小阳无比感激,感激不管中国还是西方,问候的第一句,你还好吧,你身体还好吧,都是这一句。
“明姨妈,我妈她身体不舒服,我们现在在省人民医院,这里人太多了,连号都挂不上。”孟小阳飞快地说明了情况,乞求着,千万不要拒绝,千万千万,不要拒绝。
“你马上来中医院。多长时间能到?”
“二十分钟。”
“好,我在中医院门口等你。”
孟小阳的一生中,看过无数优美动人的文章,接受过大量真挚感人的安慰和祝福。但是,铭记在她内心的,只有这一句,最朴实的一句:你马上来,我等你。
二十分钟后,孟小阳扶着母亲从出租车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位年约五十,身穿医院白大褂的长者,站在医院门口拉长脖子在张望。孟小阳是深度的脸盲症患者,只见过一两次面的,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记忆里仍然是陌生人。她不认识明姨妈,但是看到那位焦急地等待着的长者,她希望她就是明阿姨。内心里满满都是戚戚惶惶的孟小阳,看到有一个焦急着在等待的人,宛若冬日里冰雪天里的最最难得的阳光,让人从心里温暖起来。
李明认出了小阳妈妈,马上迎上前来,扶住小阳妈妈。
“小阳妈妈,先跟我去二楼的b超室,我都打过招呼了。”
扶着小阳妈妈去二楼的路上,李明这才有时间打量孟小阳。
“这是小阳吧。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
孟小阳并不善于跟长辈亲戚打招呼,但是,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明阿姨的善意,她不善于跟长辈们打招呼,只好尽量显得真诚而有礼貌。
中医院的病人不是太多,但是b超室的外面仍然是排起了长队。明阿姨解释说是今天有单位集体体检的缘故。孟小阳立刻紧张起来。明阿姨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说没关系。
孟小阳看着阿明去敲开了b超室的门,跟里面的同事说了几句,就回过头来对着孟小阳招了招手。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