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杨崇古记下后,撕碎、塞进嘴巴里咀嚼,吞了下去。
“我记下了。”
“下面你要牢牢记住我们之间的联略暗号。”
方汉洲没有纸条,只用口头陈述,而且只说一遍。
杨崇古注意力高度集中,认真在听。
“你在电话里说,‘表哥,舅舅又咳嗽了,舅妈得空的时候回老家去看看’。”
这个暗号表示杨崇古想接头,但是情况又不是特别紧急,老顾就会往学校打方汉洲的电话,转述电话的意思。
“如果你说‘舅舅病重住院了,舅妈必须回去照顾’。”
这个就表示情报不能隔夜,需要立即汇报,老顾就会安排方汉洲与杨崇古当天见面。
“最后一种接头暗语,你说‘舅舅病危了,单说表哥、舅妈或者要求两人同时立即回家见上最后一面’。”
这个提醒就表示老顾、方汉洲或者他们俩个人都被敌人掌握了,必须立即转移。
“接头的地点还是这里。”
方汉洲说道:“都记住了吗?”
“我都记下了。”
“复述一遍。”
杨崇古记忆超群,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准确地复述了出来,一字不落。
方汉洲满意地点点头。
“杨崇古同志。”
方汉洲表情严肃地说道:“就在上午发生了一起突发事件,上级委派给我们的一个发报员被巡捕房给带走了。”
“不过,好在电台没有被发现,我已经安排人去取了,你的任务就是找到他,打探他的状况。”
“知道他大概被关在哪里吗?”
“据我们在场的同志说,是中央巡捕房吴国华探长带走的。”
“这是情报员的照片,你看一下。”
方汉洲掏出小马的照片,递给了杨崇古。
“我记下了。”
“我判断,巡捕房应该没有掌握他的情况,目前只是猜疑他来路不明。”
“要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杨崇古说道:“到最后,巡捕房还是会把人给放掉,只是需要一个担保人。”
“那他在沪市有没有亲戚朋友,可以作保的?”
“应该没有。”
方汉洲肯定地回道。
“他也不认识我们,只能凭借接头暗语与我们取得联系。”
“那我们就给他安排一个‘亲戚’。”
“这个我来安排,我会在报纸上登一则寻人启事,你在‘无意’之中,让他看到启事就行,他自然就会知道他的亲戚叫啥名字了。”
“是。”
“崇古,你的身份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做好隐蔽和自我保护,绝不能让他意识到你是自己人。”
方汉洲嘱托道。
“我会小心的。”
……
水根正忙碌之际,敏锐地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他的视线范围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驶向斜对面的角落里,距离约百米。
轿车稳稳停下后,车门打开,三名佩戴阔领檐帽的黑衣人步出车外。
他们毫不犹豫地笔直走向福客来酒楼,途中还不时抬头观察街道两侧的店面招牌。
然而,在尚未抵达酒楼门前时,他们突然转向,径直朝着程记钟表店走去。
三人站在钟表店门前,稍作犹豫,然后抬头望向二楼。
只见二楼的窗户紧闭,窗帘紧拉,屋内景象不得而知。
其中一名高大的黑衣人向身边的一个同伴低语了几句,随后,这名同伴便径直朝店后的巷子深处走去。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则随之步入钟表店内。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两名黑衣人自店内走出,重新立于店面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街道两侧。
与此同时,先前前往巷子的黑衣人亦返回现场,并与大个子黑衣人贴身低声交谈,表情奇特。
随后,三人重新返回,一同钻进远处停放的黑色轿车,未曾再有行动。
该车依旧停留在原处,未有离去之意。
稍后,程顺义离开柜台,步出店门外,将手中簸箕的杂物倒入垃圾桶内,完毕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那辆黑色轿车。
折身回走的时候,他同样观察了街道的两侧,然后摇了摇头,最终返回店内。
水根眼观六路,心里明镜儿似的,瞧着这一切。
他依然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但目光却有意地投向两侧的街头拐角处。
一方面关注着黑色轿车的动态,另一方面则是留意杨崇古归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辆法电2路有轨电车,铿锵作响地自街头拐角处迅速驶来。
当其即将经过福客来酒楼门前时,电车缓缓减速行驶,并在站点边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在此候车的乘客们,纷纷涌向前门上车,而车上的乘客亦是争先恐后地从后门下车。
作为城市内最重要交通工具的电车,一如既往地充斥着繁忙与拥挤的气氛。
水根目光敏锐,立刻发现了混杂在下车人群中的目标——杨崇古。
由于拥挤不堪,他的皮鞋在无意间成为了众人绘画的“作品”,原本光鲜的鞋面已变得面目全非,尽是脚印和尘土。
“先生,您的皮鞋被踩脏了,擦擦吧,很便宜的。”
水根起身招呼着杨崇古。
在鞋柜的显眼处,摆着自己上午递过来的一双备用皮鞋,杨崇古知道,水根发现了情况。
于是,他就顺势坐在鞋摊前,让水根擦洗皮鞋上面的泥土。
咣当、咣当……电车渐渐远去。
未能搭乘电车的乘客,仍待在距离数米之外的站台处,等待下一班车的到来。
片刻之后,下车乘客的身影已散落各方。
那辆黑色轿车内的一个黑衣人站在车外审视此处片刻,见无人走向钟表店所在的巷子,遂重新回到轿车内。
“十点钟方向,也就是斜对面停放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面藏着三个黑衣人。”
水根低头擦鞋,小声说道。
“就在刚才,在钟表店门前,他们其中两个人观察了你住的二楼,就走进了店里,另一个人去了后面的巷子里,应该是想进入你的院子内。但是几分钟之后,三人就回到了轿车里,一直没有离开。”
杨崇古扭头朝斜对面瞟了一眼,果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驾驶位的玻璃摇了下来,座位上的一个黑衣人正在抽烟。
“他们可能是找你的,你要小心。”
“知道是什么人吗?”
杨崇古问道。
“不清楚。”
“我知道了。”
皮鞋擦好了。
杨崇古给了水根五角法币,起身后扭头朝钟表店走去。
钟表店内空无一人,门外即可一览无余。
杨崇古一踏进店门,程顺义立刻紧张地引他进入内室,同时不忘回头嘱咐程宝照看店铺。
“发生什么事啦,程叔叔?”
杨崇古神情自若,微笑着询问。
“刚才进来三个统一装束的壮汉,问你是不是住在楼上,手里还拿着你的照片给我看呢。”
“他们对你的态度如何?”
“态度倒是很有礼貌,不急不躁的,但是面相不太友善。”
程顺义皱着眉头,认真地说道。
能够搞到自己的照片,而且装束一致,行动又分工协作,这应该是有组织的人。
态度温和,不急不躁,肯定不是黑帮的人。
急着见自己,不在店里等候,却一直藏在隐蔽的位置守着,说明他们不想惊动邻居和路人。
自己没有仇家,身份绝对没有暴露,杨崇古排除了来人想抓捕自己的想法。
他们一定是来找自己打探什么消息,或者商量着什么事情。
至于什么事情,目前他还不确定。
“看他们就不像是好人,你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程顺义关切地提醒道。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程叔叔。”
杨崇古带着微笑,安抚着程顺义心中的忧虑。
“他们可能是来找我商谈一项‘业务’。”
“业务?”
程顺义显得颇感意外。
没想到,小少爷刚回国便有生意主动送上门,实在是福运连连。
至于是什么业务,程顺义不便多问,杨崇古也不便详加解释,仅微笑回应:“确实如此。”
言罢,他便转身径直走向店门口。
“那就好,那就好……”
程顺义缓缓地跟在杨崇古身后,一直目送着他走向店门外,心里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