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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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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林泽远给她的印象多半就是喝醉的,几乎每天都在喝酒,喝多了就骂人,偶尔还打人。这种情况在林妈妈病逝之后变本加厉,青春期正叛逆的时候她挨着林泽远的打,心里诅咒过林泽远迟早喝出问题来。

    从家里出来快三年,不是没有想过回去看看林泽远,然而那种被打的恐惧种在骨头里,她把妈妈的私房钱拿走了,林泽远一定气坏了,她回去也要挨打,她不敢。

    现在,林泽远真的喝出问题来,她却怕了。

    林泽远再怎么糟糕也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一个亲人,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回家看看。

    林未未没直接去病房,先去找了医生,然后挨了一顿骂。

    紧急联系人那一栏的关系填写的是父女,但是林泽远住院这一段时间,林未未这个女儿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医生问林泽远的时候,林泽远还笑说林未未工作很忙顾不上。

    林未未低着头宛如受训的小学生,什么话也没说,鼻尖有些发涩。

    医生把林泽远入院以来的检查结果和拍的片子之类的都给林未未看了下,说了说情况,林未未不懂医,越听心越沉。

    林泽远是因为吐血被送进来的,当时已经经历过一次抢救,虽然救过来了,但是身体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多脏器受损,肝脏在长期的酒精摧残下无法正常工作,造血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医生说了很多,大意就是林泽远时日无多,叫她做好准备,最后和她询问是否继续治疗。

    现阶段的治疗只是尽可能地延长生命,医生说实际帮助不大,主要是为了减少疾病带来的痛苦,尽量提高病人的生存质量,而且花费相当大,很多进口药物也不在医保范围内,说白了就是搭进去很多钱,但也不见得能够让林泽远多活多久。

    林未未面色晦暗,说了句“当然治”。

    签过病危通知书,她去楼下的缴费处交钱。

    林泽远医院的一卡通上已经欠费几百,停药有一天了,她拿着单子粗略看了下,每天的花费都上千。类似那种昂贵的人血白蛋白的药物现在每天都要用,加上输血小板什么的,最多的一天光药物花费就有六千多,加上检查费用近万元。

    她上楼回到病房,推门的手有些发抖。

    她不知道林泽远这一段时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而且他没给她打过电话。她还记得两年多以前那天下午,她一瘸一拐跑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林泽远红了眼,在她身后吼她。

    他让她再也别回家,她就真的再没回去了。

    她推开门,病房里有说话声,是护士已经接到交费的通知,在给林泽远扎针输液。

    林未未慢慢走进去,看到林泽远躺在病床上。

    快三年没有见过,林泽远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苍白而虚弱的一张脸孔简直陌生。在林未未的印象里,他总是拿着酒瓶红光满面,一身挥之不去的酒气。

    林泽远看到她,也没说话。

    输液输得多了血管不好,有些地方瘀血,有些地方肿着,护士花了一点时间,最后扎在林泽远脚上。

    护士走了之后,林未未本来想去病床旁边坐,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害怕,站在床尾犹犹豫豫。

    林泽远有气无力地瞥她一眼,眼睛合上了。

    林未未在原地站了几分钟,隔壁病床的老大爷笑道:“你爸还生气呢,这么久才来,闺女养大了一嫁人就成别人的了,都不知道关心亲爹……”

    林未未十分惭愧,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还没结婚,讪讪地笑了下,还是走过去在病床旁边坐下了。

    林泽远没睁眼,她想了想,说:“我会尽量多抽时间过来。”又纠结了一下,改口说,“我这两天就请假,暂时不上班了。”

    林泽远还是不说话,隔壁老大爷却又问:“闺女啊,你老公呢,也叫过来帮帮忙,老林都病得这么重了,也不见人,这说不过去啊。”

    林未未顿时觉得隔壁床的这个老头子烦死了,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对方闭嘴,她干巴巴道:“叔叔,我没结婚,我照顾我爸就可以了。”

    那老大爷这回就笑得不屑了:“那就好,前些天光听老林说自己有个女儿,一直不见人,我当不是结婚就是死了呢。”

    林泽远这时候睁眼,对隔壁床出了声:“老李,算了。”

    林未未脸上的表情挂不住,接下来就不说话了。她打开床头柜子整理了下,这段时间都是林泽远自己住院,柜子很乱,杂七杂八的日用品扔在里面,柜子上甚至还有吃过没扔的塑料饭盒。

    她把垃圾扔掉,回到病床旁边守着林泽远看点滴。

    药很多,到中午输液也没结束,她看了一眼手表,问林泽远想吃什么。

    林泽远这会儿侧面对她躺着,听见了也没动静,她看一眼瓶子里的药还多,就说:“那我先下去给你买饭。”

    外面用的塑料饭盒她觉得不好,先去买了个保温饭盒,洗干净之后在医院食堂打了饭,很家常的烩面片,以前林泽远喜欢吃。

    拿上楼,她叫了几回,林泽远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吃饭。

    林未未心里松了口气。

    外人看父女俩是有些奇怪的,林泽远一直一张冷脸不说话,林未未的话也很少。

    午后林未未接了个电话,是墨子期打来的。

    “我早上在开会,刚刚看到信息,你请假什么事?”

    她拿着手机出门到楼道去,然后回答墨子期:“一点私事,我接下来还要请假一段时间,可能很久。”

    “什么私事?”

    她不太想和他说这些事:“家里有事,我回家一趟。”

    “你爸不是对你不好吗,回去做什么?”

    她语气硬了些:“再不好那也是我爸。”

    那边默了默:“我开车送你……”

    “不用。”

    她回绝得太干脆,墨子期又静了几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和我说。”

    她“嗯”了一声:“我可能要请假一两个月……”

    她回想着医生的话,其实医生也不是很确定,她忽然一阵心悸,靠住了墙壁,视线朦胧起来。

    其实直到刚才,这种感觉都一直不真实。

    她唯一的亲人奄奄一息,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母亲十多年前病逝,也是在她面前,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再来第二遍。

    墨子期在那边喊了声她的名字,唤回她的思绪,她听见他说:“你做好安排,这边还需要你交接,电话保持畅通,家里的事情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靠着墙壁使劲做深呼吸,来回几遍,才静下来,揉了揉眼角,回到病房里。

    接下来的几天,林未未就一直陪在林泽远身边,气氛极为诡异,林泽远和病友说话,和医生护士说话,就是不和她说话。

    林未未思忖再三之后还是雇了个陪护,好和她换班。她开始回家给林泽远做饭,医院家里两头跑。一周很快过去,医生拿着林泽远最新的血检结果告诉她,老头子身体竟好了一点。

    她很高兴地去和林泽远说,林泽远还是没理她。

    她有点挫败地在旁边坐着不吭声了。

    过了好久,一瓶点滴见底,护士来换过走了以后,病房里静悄悄的,隔壁床正在睡觉,她听见了林泽远的声音:“怎么没找对象呢?”

    她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问我?”

    林泽远瞪她一眼:“不然呢,这房里就剩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我问他对象?”

    林未未咬咬唇,讷讷道:“……没合适的。”

    “挑。”林泽远说,“再挑就不好嫁了。”

    “我还年轻呢。”

    林泽远不屑地哼哼了一声。

    林未未心口的郁气散了不少,笑说:“我才二十五岁,你着急什么。”

    林泽远有一阵没说话,最后翻了个身,声音有些哑:“我都这样了,能不着急吗。”

    林未未不说话,眼眶发酸,她使劲把眼泪忍回去了。

    隔天,林未未回公司了一趟,新的CFO还没有着落,她先写了一份工作交接报告,尽量挑重点工作交代了一下。

    她敲键盘时,梁晓冉就在旁边看,又问她请假是为什么。

    她如实说了,梁晓冉不擅长安慰人,最后按了按她的肩膀:“那你好好照顾叔叔,我有空了去看你们。”

    林未未点头,梁晓冉又说:“对了,你知道吗,那个沈佳希进了行政部。我本来以为她会做管理,结果她最后做了墨总的行政秘书,原来的秘书被调走了。这两人真是没节操,搞什么总裁小秘的……”

    林未未只是笑笑没说话。

    梁晓冉看出她兴致不高,没再说,也认命地没有再提起林未未调岗的事情,而林未未则是根本顾不上想这茬儿。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泽远那些要命的事情。

    林泽远早期在单位的那种职工医保每年的报销额度有限制,一年最多十五万,早就已经用完,这一周多的时间医院让她对“花钱如流水”有了一个非常具体的认识。在医院里,钱真的只是一个数字,哗啦啦地往外流。

    作为KIT的创始人,林未未虽然每年拿分红,但是分到手的又被她投进新项目去,没投进去的也被她以各种看不到的方式零零碎碎地贴进去,例如宴请客户、给投资商送礼品什么的,最后她身上其实没有多少现钱,这就导致她现在有些心慌。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相信,作为KIT的CFO,在家人重病的时候也要面对很大的经济压力,她盘算过自己手头的钱,坚持一段时间是没太大问题,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这是很矛盾的事,既然要治疗自然就希望时间长点。林泽远最近的身体有好转,他要是能再好好活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多陪陪他,所以她需要钱。

    她写好交接报告打印出来,去找了一趟墨子期,敲门进去,发现沈佳希也在。

    沈佳希今天穿得很职业化,一身OL风格的套裙。林未未脚步慢了一下,扫一眼自己的牛仔短裤和休闲T恤,扯着唇角低头笑了笑。

    好像也没什么好比较的,无论她穿什么,墨子期不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她和沈佳希打了个招呼,沈佳希拿起墨子期签过字的文件离开。

    林未未在墨子期对面坐下,随意说了一句:“我以为她会做管理。”

    别的部门不好说,行政部门空降一个中级管理人员对墨子期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墨子期回道:“佳希自己想从基层做。”

    林未未想,一上来就是总裁秘书,也谈不上基层。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她把交接报告放桌上推过去。

    “这是一个初步的交接报告,可能不是很完善,我最近几天还会继续补漏,这个先放墨总这里,要是新人入职可以先看。”

    墨子期拿起来翻了翻,但是心思不在报告上。

    林未未实在反常,以前是公司劳模,如今年假休完紧接着请长假,他又问了一遍:“家里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很久吗?”

    林未未正要和他说这个:“我是这么想的,墨总,既然我被调到研发岗,我想申请在家办公。”

    墨子期眉心一蹙:“你想在家办公?”

    “对。”

    “原因呢?”

    “家里有些事,我没办法按照朝九晚五的时间上班。我在家可以写代码什么的,在线需要沟通的也能及时回应,有重要的事情我会到公司来,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工作了。”

    继续工作,每个月还能有薪水进账,要是请长假,就只能光花钱,KIT的分红还要等年底结算,她不想让自己那么紧张。

    她是算过的,虽然工资八成跟不上林泽远花钱的速度,但聊胜于无,总好过坐吃山空,只要林泽远好起来,哪怕砸锅卖铁她肯定也要继续治下去。

    墨子期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盯得她有点发毛,她叫了声:“墨总?”

    他别开视线:“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那天晚上他是花了心思哄她的,他就没那么哄过谁,他以为一切说开了就好了,她看起来也像是接受了,但是现在她忽然提出要在家办公。

    在家办公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他就连见她一面都要靠运气了。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一两周没怎么见着她的时间里,他过得很不习惯。

    “没有,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作为员工要么服从安排,要么离职,墨总很清楚,我是不会离职的,所以对于转岗我已经接受。”她很平静地道,“我现在是确实有事不能在公司办公,但是必要情况下我肯定会来。”

    他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交接报告,又放回桌上,抬眸睇向她,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好,好像还瘦了一些,他失神了几秒,问她:“那你是没法和佳希共处?”

    她一怔,笑了下:“她是墨总的秘书,我八成会被分在哪个研发小组,我们在工作上没有交集,墨总想得太多了。”

    “我想得太多?”他也笑了,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林未未,是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你一直都是这样。”

    她抿唇:“我……”

    “你可能觉得没必要,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糟糕,以前你拉投资遇到的那些麻烦事、你家里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没法继续说出林未未暗恋他的事,说出来只会让彼此难堪,他停了会儿才继续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林未未避开他的视线:“朋友也分各种各样的,而且说出来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我觉得没必要。”

    男人墨色的瞳仁里有微光浮动,似隐忍。

    林未未现在怎么就那么擅长惹火他?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无法帮你解决?”他的语气沉了沉,“那你告诉我,我算是你的什么朋友?”

    她好像恨不得躲他远远的,他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朋友。

    林未未愣了愣,不知道怎么从请假的事情说到这里来了。

    墨子期还注视着她,没什么表情。她被这目光盯得不舒服,头微微低着,脑子一团混乱,墨子期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了有几分钟,林未未额角渗出汗来,男人忽地冷笑了一声:“林未未,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不演?”

    她像是被刺了一下,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下,听见他又问:“你还喜欢我?”

    她闻言抬头看着他,目光从不能置信变得有些受伤。

    他问得淡定从容,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个问题让她有多窘迫。

    她当作秘密一样珍藏多年的心意,他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问出来了。

    她捏着拳,觉得难堪,十分难堪,最后低下头,两个字艰难地从齿关挤出来:“……没有。”

    “没有最好。”他接得很快,“我没工夫猜你在想什么,我已经问过,是你自己不肯说。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处理家里的事情,下周我要是在公司见不到你正常出勤,就算是旷工。你是KIT的创始人,如果不能做一个好的表率,其他员工会怎么想?而且毕竟你有很久没接触过代码,不在公司里沟通上也不方便,很多工作你做不了。”

    林未未脑子是木的,回想着自己听到的话——没有最好。

    他说没有最好。

    原来她珍而重之的心意,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一种困扰,让他觉得没有最好。

    她面色微微发白,喉咙里仿佛哽了一团棉花,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但她并不想哭,一点要流泪的冲动都没有。

    原来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她有多努力,又或者付出多少,他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痴心妄想。

    她觉得他这话说得太完美了,以后不论他和沈佳希有没有复合,她都再也不可能做梦了。

    她忽然不想再和他废话下去,说什么做表率,沈佳希连岗位都能随意挑,而她作为创始人,居然连请假都要受制于人,墨子期这双标的嘴脸叫她十分恶心。

    “我想请假是因为我父亲病了。”她站起了身,话音低低淡淡,“墨总的话我记着了,下周我会回来上班。”

    说完她没再看他是什么表情,直接转身走了。

    旷工要扣钱,时间长了会被停职,还有可能被开除,她不知道林泽远的病还需要多少钱,但她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开除。

    回医院的路上她算了算,如果不加班,朝九晚五的话,那她和陪护换着来也是可以的。

    她安慰自己,在公司上班也有好处,毕竟现在她的技术生疏太多,有的时候可能有些东西还要问同事。

    包里面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拿出来看到墨子期的来电,想了想还是没有接,按下静音扔回包里。

    墨子期打了好半天电话,那头没人接,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桌上,心里将林未未翻来覆去地骂。

    那个死丫头……那么倔。

    一开始好好说父亲生病了不行吗?非要先给他添堵,堵到他没法对她维持一张好脸,最后才告诉他理由。

    他本来觉得自己占理,这下子也不确定了。

    他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想,林未未这个姑娘是真难沟通,以前她暗恋他,成天和他抬杠,现在不喜欢他了,分分钟让他抓狂。

    青白的烟雾在眼前弥散,他心口沉了下。

    她不再喜欢他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他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当然坚持不下去。过去她闷声不响地坚持等待几年在他眼里已经匪夷所思,但这世上怎么会有林未未这么奇怪的女人,以往喜欢他的女人大都和沈佳希一样,会对他很好,献殷勤什么的不说,最起码不能成天和他抬杠吧。

    他真没看出来林未未哪里喜欢他了,而当他刚知道,她就已经不喜欢了。

    他恨恨地想,这算哪门子的喜欢。

    下午快下班时,墨子期拿了杯子去茶水间。端茶倒水本来是秘书的工作,但是他的秘书如今是沈佳希,使唤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沈佳希见他拿着杯子就赶紧跟过去,在茶水间里抢过杯子:“这现在是我的工作,你可以给我打内线呀。”

    他没说话,靠住桌子看她煮咖啡。

    咖啡机工作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沈佳希回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小声问:“你心情不好?”

    他摇摇头算是作答。

    沈佳希敏感地觉察打从林未未走了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她心里不大舒服,男人这态度实在是有些冷淡,她瞥他一眼:“领带松了。”

    他刚抬手,她已经走过来,伸出手为他整理。

    面对面,两个人站得很近,沈佳希仰头看着他,手里动作娴熟,又问一句:“林未未来,说什么了?”

    她话问得随意,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早上出门之前,沈父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和墨子期一定要搞好关系,沈家自己有公司,是做电商的,沈父从半年前开始就琢磨着和KIT合作进行广告投放的事,如今想要通过KIT这个平台做广告的人太多,沈父想靠沈佳希这层关系。

    但是这件事说起来又有些尴尬,KIT还是小团队的时候,沈佳希想给KIT投资这件事和沈父商量过,那时候沈氏已经有些基础,不过是几十万的投资,对他们来说不是大数目,沈父也就答应了。但是后来她和墨子期吵架之后出了车祸,沈家所有人包括她的意见就都很一致,不可能给KIT一分钱。

    彼时KIT有多难,她其实很清楚,没有那笔钱KIT很有可能会夭折。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愤恨地想,KIT彻底完蛋最好不过,那会儿她是真恨。

    恨着林未未,也恨着天性凉薄的墨子期。

    已经达成协议的投资最后因为私人恩怨临时撤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沈氏的错,如今KIT发达了,沈氏又想合作,换谁都不太好意思拉下脸面谈,所以沈父叫她想法子。

    进入KIT有几天,她还没琢磨出要怎么说才能自然一些,又不会让墨子期反感,毕竟车祸之后她处在愤怒之中,直接切断了与KIT所有人的联系,包括墨子期,她现在也很后悔不该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她整理好领带微微抬头,对上墨子期深邃的眸子,心跳忽然漏掉一拍,嗓音软软糯糯:“问你呢……她和你说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吗?”

    他摇头:“没有。”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离开,手隔着白衬衣单薄的衣料,轻轻按在他的胸膛,能够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

    不得不说,过去几年,没有哪个男人能像墨子期这样吸引她,从长相、身材到头脑,除却待人冷淡和不通人情外,他几乎无可挑剔。

    她后来也交过男朋友,但是潜意识里总会拿来和墨子期做比较,越比较就越后悔。

    再次见到他,那种征服欲又被勾起来了,她想要这个男人,且远胜于从前。

    他现在是KIT的CEO,多少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金钱、权利、地位一样不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只要他们复合,沈父哪里还需要头疼合作的事。

    “子期……”她的手摩挲他的胸口,凝视他的眼,“过去几年,你想我吗……”

    墨子期蹙眉垂眸看她,有人推门进来。

    梁晓冉一只脚刚迈进茶水间,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了几秒,才把脚收回去,转身要走,墨子期出了声:“梁晓冉,等一下。”

    他拉开沈佳希的手,转身向梁晓冉走过去。

    沈佳希被晾在原地,怔住,旋即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男人的背影,听见他在问梁晓冉话。

    “你知道林未未的父亲病了吗?”

    梁晓冉没能跑掉,硬着头皮回答:“知道。”

    虽然林未未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但是亲眼看到这对她口中的狗男女公然在公司的茶水间调情,她还是觉得火气很大,她总觉得林未未被调岗这事八成有沈佳希这个狐狸精推波助澜。

    林未未被调岗,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一个怎么样的领导,但是像林未未这么好说话又没领导架子的领导毕竟不多,所以她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这都是墨子期造成的,再联想到黯然出局的林未未,她同情心膨胀,连话都不想和墨子期多说一句。

    但是墨子期继续问:“什么病,严重吗,哪家医院你知不知道?”

    墨子期一口气问那么多,梁晓冉一个也不想回答:“应该还好吧,未未没有多说,我也不太清楚是哪个医院。”

    墨子期眉头皱得很紧,梁晓冉这答了跟没答差不多。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为难梁晓冉,让人走了。

    梁晓冉走了之后,茶水间气氛怪异。

    墨子期回头看到沈佳希已经煮好咖啡,这才想起梁晓冉来之前她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沈佳希,只是想起也不过是后悔那一天不该在吵架之后任由她自己跑出去,发生了车祸后他想过弥补,想过道歉,其他的好像都已经很模糊。这几年他太忙了,哪里有伤春悲秋怀念前任的时候。

    他缓步走回去,沈佳希将咖啡倒在杯子里,空气里弥散着馥郁的咖啡香气,她端给他:“好了。”

    她声音很小,不复之前的娇软。

    本来她还不清楚他这一阵子为什么心不在焉,直到梁晓冉出现,她才察觉,墨子期那么关心林未未。

    尽管他一口否认他喜欢林未未,但那算不得什么保障,他也从没说过喜欢她。墨子期这个人在感情方面简直天生缺根弦,她觉得这么冷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坦白说喜欢谁,她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又懂不懂什么是爱。

    她当初追他花了那么大的工夫,可后来在一起了,他也不是个多么贴心的男友,虽然在别人面前给她留足面子好像对她很好,但她很清楚她在他心里还没他成天操心的那些代码重要。

    墨子期先开了口:“佳希……”

    她直接打断他:“子期,你不想复合吗?”

    他一怔。

    她转身,微微仰头看他,说:“我想。”

    茶水间很安静,安静到她觉得都可以分辨出墨子期呼吸的频率。

    上天对人是公平的,给了墨子期写代码的脑子,却没给他恋爱的情商,对付他这样的男人,端姿态是行不通的,这一点她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所以一直是她主动,最后也是她赢了。

    本来她想慢一点,但是她现在很明显地感觉到,林未未在墨子期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也许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所以她不能再慢悠悠地等下去。

    墨子期沉默了片刻,刚准备说话,沈佳希又开口了:“你不要急着给我答案,可以先考虑一下。”她微笑着,“你之前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你希望,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认识彼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沈佳希扔了颗炸弹,然后转身离开,墨子期在原地愣怔了有一阵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觉得沈佳希好像没变,摆脱了车祸的阴影,像从前一样美丽而自信,目标明确,想要什么就会勇敢说出来。

    而林未未是不一样的。

    林未未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但她的感情是内敛的,伪装得那样好,几年来让他浑然不觉。

    她不说也许是害怕被拒绝,在这事上她根本没有在代码上的自信和张扬,但他很快想起,其实现在的林未未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嚣张的劲头了。

    原因显而易见,为了KIT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代码了。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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