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塔顶上的琴声如秋潮般悠悠传来,听在秦玖耳中却是如泣如诉。她朝着颜夙嫣然一笑,泛着玉色的脸庞上,那颗泪痣越发醒目,冷艳凄绝,她淡淡问道:“我可以问殿下一个问题吗?你是准备擒住我上去和皇上说,天宸宗秦玖犯上作乱,还是准备杀了我,带着我的人头上去说?我猜应该是后者吧!”
“九爷倒是明白得很。”颜夙冷冷说道,眼中只余看不见底的黑。
自然是后者,也只能是后者。
“那便来吧!”秦玖双手一扬,手中的绣花绷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上面嫣红的曼陀罗无声绽放,似有暗香浮动。
颜夙伸手拔剑,直击秦玖。剑芒乍起,冷漠而冰冷的剑锋挟着凛冽杀意,极冷极利,转瞬间到了秦玖胸前。
颜夙也没有和秦玖缠斗的打算,所以一出手便是杀招。
这一招太快了,几乎无法躲闪,秦玖也没想躲开,她知道颜夙这一招必是杀招,她轻轻一笑,手指一捻,十二根绣花针聚成一根,朝着颜夙飞去,却在抵达他面门时,忽然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刺去。
这是她的杀招!
因为是在接近目标时,绣花针才会爆开,根本无法预料具体刺向哪里,所以几乎无法躲闪。
颜夙的剑刺在秦玖肋间,鲜血噗地喷溅开来。而同时,两根带着红色丝线的绣花针一根刺在颜夙脖颈,一根刺在他太阳穴上。
秦玖垂眸,看着红色的鲜血从自己身体里蜿蜒流出。她小心地喘息着,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肺叶几乎要触到那柄冰冷的剑。原本晶莹如玉的脸色,此刻惨白得吓人,只有樱唇艳红如花,却是有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她眯起明丽的大眼,唇角含着邪邪的笑意,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宛若弹琴般在丝线上拨动了几下。手指的每一次拨动,都让连着丝线刺在颜夙太阳穴和脖颈上的绣花针深入一分。
颜夙抵在她肋间的剑尖也轻轻抖了抖,几乎刺破她的肺叶。
“安陵王殿下,你说这种状况下,我们两个,谁会先死呢?”秦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同时手指不忘犹若弹琴般在丝线上弹了几下。
他说过的,他不会让她先死!
秦玖记起了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遥远得似乎是从前世传来的。
“你的手指很美丽!”颜夙忽然开口道。他的眉头深深皱着,有血珠从眉心淌了出来,沿着眼角淌了下来。
秦玖相信他也很疼,不过,他说出的这句话却有些莫名其妙。她的手指纤细而秀美,当年颜夙握着她的手时,便说过:你的手指纤长,怪不得你的手如此的灵巧。
女子的手指若是粗短,多半会被认为手拙。丽京城的贵妇挑选儿媳,有时就会看女子的手。而她的手或许是因为常年练琴的缘故,确实很修长。因为这两年练武的缘故,手指上生起了薄茧,再不似当初那般美丽柔软了,但长度却是没变。
颜夙的目光依然胶着在秦玖的手指上,或许是因为她手指在丝线上的每一次拨动,都让他的眉心处一阵刺痛,所以,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她的手指上。
她轻轻拨动丝线,双手灵巧如飞,轻柔若拈花。
在听到他的这句夸赞的话后,灵巧的手指犹若受了惊一般,蓦然离开了丝线。
“我不光手指美丽,难道你从来没觉得,我的脸也很美吗?”秦玖浅笑如花道。
颜夙的目光很快从秦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脸上。
这张脸他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太妖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妖媚。
确实,如她所说,她的脸也很美。
脸颊是胭脂红的,略微丰厚的唇是朱红的,只有眉目颜色很深,如描如画,流转如波。她美艳得犹若舞台上上了妆的戏子。
上了妆的戏子!
颜夙眯眼,借着塔下明亮的琉璃灯,再细细看时发现她确实是上了妆的。
“你平时都要上妆的吗?”颜夙冷不丁又问道。
秦玖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牵动了肋间的宝剑,她一个喘息,轻声道:“安陵王殿下,你这是在和我调情吗?现在的状况,似乎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时候啊,你若是真看上了我,是不是先将插在我身上的宝剑拔出,再说我的手很美啊,我的脸也很美啊,或者,我的身子很美啊……”
颜夙眸中波澜凝结成了冰。
“安陵王殿下,既然我们谁也杀不了谁,那么,我数到三,便同时放手吧!”秦玖蹙眉建议道。
颜夙淡淡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秦玖的建议。
当下,两人同时数到了三,同时撤开了手。
当那冰冷的剑尖从秦玖身上拔出来时,那种刺痛反而更加深了,她飞速后退,目光紧盯着颜夙,同时伸指利索地撕下一段布条,在自己肋间缠了又缠,等着再迎击颜夙更致命的招数。
颜夙却并没有再出手,而是站在台阶上,慢慢拭去了他眉间的血珠,慢慢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平时都是上妆的。”
秦玖迎上他明灭不定的瞳眸,妖娆笑道:“是的,我上了妆是不是很美?是不是令王妃从未上过妆?难道是殿下看厌了王妃的素颜?不过,听说王妃已经有了喜,怕是不适合上妆了。”
秦玖叹息一声,一边说着,一边身形疾转,从颜夙身边掠过,向着塔里冲了过去。
“女人就是要懂得装扮自己嘛!”秦玖的声音从塔内悠悠传了过来。
秦玖沿着台阶一路向上,片刻后就到了揽月塔第七层。
琴声早已经停止,塔内一片沉寂。
秦玖在第七层殿门口看到了袁霸,她抚着胸间的伤口,停住了脚步。
袁霸看到秦玖的伤口,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安陵王殿下伤的吗?”
秦玖点了点头,“大统领,安陵王要谋逆,想必我的侍从枇杷已经来禀告过了吧,不知陛下现在如何?”
“陛下正要臣出去查看,九爷,安陵王殿下真的要逼宫?”袁霸道。
秦玖与袁霸合作多次,知悉他的性情。他如此问,看来是并不太相信颜夙会逼宫,何止是袁霸,恐怕很多人都会不信的。
秦玖放开抚在胸间的手,让他看到她身上斑驳的血迹,淡淡说道:“袁大人,这并非开玩笑之事,只怕再晚一刻,这揽月塔便会被安陵王控制了。”
袁霸自知事关重大,进去禀告了庆帝,出来放秦玖进去。随后,他便亲率骁骑下去查看情况。
第七层是揽月塔最高一层,屋顶是一大天窗,由机簧控制,平日里可关闭,此时已经打开,只需坐在塔内便可以仰视夜空美景,又可以由四周观窗俯视山中胜景,令人有手可揽月、一览众山之感。
秦玖迈步而入,四周开有观窗,夜风从窗中徐徐吹入,让她一身的血腥之气在塔内弥漫开来。
庆帝正靠在紫檀座椅上,听枇杷禀告塔下之事,看到秦玖进来,目光扫过她衣裙上的斑斑血迹,微微挺直了背,朝着枇杷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再说了,秦玖,你来说吧!”
秦玖朝着庆帝施礼后,慢慢说道:“陛下,我的侍从所述一切是真。安陵王要逼宫。方才广场上众人散尽后,微臣本也正要离开,便看到安陵王率数名金吾卫过来了。他一见到微臣,便命人将微臣围了起来,说天宸宗谋逆,擒住了陛下,他要擒贼护驾,我和他一番打斗,才脱险前来禀告陛下。”
“夙儿他当真会如此做?”庆帝眯起了眼睛,显然是不相信以颜夙的性情,竟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惠妃在一侧低声说道:“陛下,您若是不相信安陵王会谋逆,那就是说,您认为我们天宸宗谋逆了?”
庆帝皱眉道:“你们哪里谋逆了?”
惠妃从座位上起身,漫步走到庆帝跟前,跪了下来,“陛下,这么多年来,天宸宗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如今,安陵王殿下谋逆,却将这样一个污名扣在天宸宗头上,作为他谋逆的由头。请陛下事后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庆帝有些心神不宁,忙摆手道:“若果真如此,朕会还你们清白的。袁霸还没回来吗?”话音方落,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袁霸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秦门主所说是真,安陵王殿下已经率金吾卫将揽月塔包围了,塔中骁骑正在和金吾卫交战。”
庆帝大吃一惊,道:“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真的要围攻朕?”
袁霸点头。
庆帝满脸怒色,气得手指微抖,一拍桌案道:“孽子,孽子啊!娴妃你养的好儿子!”他转首怒声道,一看伴在自己身侧的并非娴妃,而是林昭媛,顿时一股气不知往哪里发。
林昭媛忙起身到庆帝身侧,安慰道:“陛下息怒,安陵王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怪不得啊,盛宴一结束便说要礼佛,急匆匆地走了,不肯陪陛下前来赏月,看来事先早知道此事了吧?也说不定,这事情,她也有参与呢!”惠妃凉凉说道。
“你说金吾卫已将揽月塔包围,有多少人?骁骑能撑多久?”庆帝沉声问道。
袁霸道:“陛下,随行骁骑都在明月山庄外守卫,这塔中一共有三百护卫。颜夙带进来的随身金吾卫也是三百,其余金吾卫已被骁骑阻在山庄外,一时半刻并不能攻进来。只不过,我们这边和外面彻底断了联系,金吾卫封住了揽月塔到山庄外的通道。微臣……”袁霸顿了一下,慢慢道:“方才微臣见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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