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给兰昭安排了房间休息,然后独自坐在书斋出神。
这空荡冷清的院子,如今住着一个他牵挂的人,倒多了一些烟火气。
想到明日一早,便能看到兰昭在眼前走来走去,问东问西。能够听到她作诗遣怀,看到她执笔冥想,用笔端抵着额头的烂漫模样。
白尘不禁勾起嘴角。
他朝兰昭的房间望去。
可是,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这一夜,兰昭梦到了从前。梦里,正是元宵的时候,娘亲牵着她和周染的手,从那条巷子走过,提着花灯回到周府。姨娘到门前迎着她们,家中是热腾腾的晚宴。
那扇熟悉的大门敞开着。
多少次寒冬,她在猎猎北风中站在门前,等两个哥哥回家。大哥总是纵身下马把自己抱起来,和二哥一起有说有笑地进门。
好似下一刻就要看到娘亲挽着爹爹的手,一道迈步进来。
次日一早,兰昭走出房门,丫鬟已在堂前等候。
白尘似要出门,两名侍卫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紧紧跟着,像要随行。
她说不上白尘的神情究竟哪里不自然。因为面对她的时候,那些眉宇间的晦暗又好似被点亮一般。
是了,他和侍卫之间没有交谈,那几人在院中便寸步不离,像是不懂变通地守着什么命令。
他们不像是保护他,倒像是监视居住。
白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两名侍卫一眼,他们这才退下一段距离。
他回头柔声道:“小昭,我出去一趟。”
兰昭走上前为他理理衣服。
她垂眸十分认真的样子,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早些回来。”
马车渐行渐远。
白尘在如是斋首座坐下,冷眼看着左方那黑色披风眼神飘忽的男子,还是克制了心中情绪,道:
“层云,二殿下的意思你不过是转达,不妨直说。”
“殿下吩咐,侍卫还不能撤走,白大人武功虽高,可是殿下爱才之心更甚,留在身边总是多些帮手。”
白尘默默捏住衣角,此时,他的心中已闪过一丝杀意,却还是不动声色,听那些人把话说完。
二皇子有何新的安排,潘奎是何表示,他统统不在意。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对小昭解释自己的处境,还有来到金陵的动机。
院中的丫鬟仆人还有侍卫,多半都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此刻兰昭和他们独处,不知是否会出什么差错。
现在不是除去这些危险的时候,在二皇子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以前,他只有等。
白尘下了马车,踱步走回宅院之时,忽然驻足,警告身后的两名侍卫道:
“如今家中有了女眷,告诉你几个兄弟,无事不得进内院打扰,否则,必使你们有进无出。”
两名侍卫悻悻地停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敢再提奉命之事。这位白大人是何事都做得出的。便是回去速报殿下,想来也是这个结果。
白尘见他们不动,又厉声道:
“叫那几个人给我滚出来。”
待夜色初上,两人于湖心亭小坐,天色已暗下来。院内侍候的人陆陆续续地将灯点上。
这亭子不过是在园林之中,但因四周皆是流水,便名湖心亭。
清风徐来,水面倒映着灯火的影子。
兰昭终于还是将一切娓娓道来。
白尘听闻,虽然兰昭官宦人家女儿的身世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想到周府遭遇,还是心疼不已。
他犹豫再三,告知了她故事的结局。
坊间说法,那年寒冬,周明泽病故,妻子林氏殉夫而去,来年春天次子染疾郁郁而终,不久后长子亦消失踪迹。至于家里的姨娘,无人关心她的下落。
兰昭心中悲恸万分,却流不出一滴清泪。她站起身,凭栏倚望着脉脉流水。
同这流水一般,那些泪都流淌进了她的心里,化作永远的寒冰,在最痛彻的地方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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