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怀里的神仙姐姐,林甫不由得暗暗叹息,自家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怎么总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儿。若不是蒙得上苍不嫌弃,有一身不错的剑术天赋本事,还不得被人给卖了啊?也难怪,慕青竹以半个宗师的身份,这些年来却迟迟没有去打探当年的事情,留在叶王府照顾自己。
传道授业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搞了半天她不被暗算了就不错啦!哪里还有那个余力从毫无头绪的那个京都政治漩涡里,揪出滑不溜秋至今没有任何线索的犯案者的本事。不过她也算是幸运,碰到了穿越人士,承蒙教导十七年,虽然自己不是真正的将军儿子,但为了慕青竹,就算将来同样命丧其中,林甫也绝不后悔。这是穿越人士尊严。
借尸还魂的林甫究竟算不算是将军儿子,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从穿越历程上看,林甫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间节点上穿越在这个小婴儿身上的。如果是在出生前,应当还是算将军儿子的。
不过若是在出生后穿越的话,这个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因为这涉及到前世十分困难的一个哲学问题,判定一个人究竟是谁的依据是什么。倘若自己和将军儿子的情况是身体互换的话,究竟意识层面比较重要,还是身体层面比较重要。倘若是按照意识来算的话,不论自己的身体怎么换,终究以意识为准,那么林甫又有另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了。
他前世一直在思索,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完成超时空传送技术的话,该技术将人的肉体泯灭,利用高科技的技术将意识也复制,在于目的地用相同分子结构的材料重组这个人的身体,把意识copy进去,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人还是他吗?
虽然名义上他的意识还是原本的他,但是总给人的感觉其实是个复制黏贴的副本文件,已经算不得是原件啦。要说是同一个人,可原件分明已经被消灭啦!这种原理的超时空传送装置究竟是交通工具还是断头台,这个问题就说不清楚了。在外人的视角看来,你这个人还是你这个人,思维,身体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走进这个传送点的你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倒不是林甫闲的蛋疼思索这种问题,而是他刚刚成为穿越人士的时候,意识清醒但是根本没法自由活动啊!这种时候思考哲学问题是最打发时间的,而作为一个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林甫对于这种借尸还魂的穿越原理,也着实有着许多问题想要求证。
此时把神仙姐姐的脑袋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抚擦眼泪的林甫,看着她伤心欲绝地说起自己当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总觉得这个事情略略有些荒谬。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自己,每天聊天打趣说俏皮话给她讲故事解闷的也是自己,可偏偏神仙姐姐在意的人是将军儿子。
从理论上讲,事实应当是,慕青竹从来在意的爱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将军儿子。但她在意的是将军儿子这个陈述句又没有任何的问题。林甫陷入了哲学的沉思,这是穿越人士特有的错位感。而不论在爱情,亲情,友情当中,这种情感的错位总是最寂寞的。
又是一年冬去也,二月初,这便到了林甫启程的日子。看着叶王府的别院,心中感叹良多,和神仙姐姐道过了别,静静地站在这个十几年来天天跑的院子旁,林甫很寂寞。看着风拂起几片冒出了点滴春色的树叶,在别院门前扬了扬,又落了去,心中满是不舍和怅然。
冲着自己曾经披星戴月夜舞剑的别院深深鞠了一躬,林甫打心底的感激和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美丽又厉害的神仙姐姐,救了自己的小命,带自己离开了是非之地,给了自己喘息之机,让自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最最重要的原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在京都流血之夜那天,因为一个看上去好像死去了(实际上也死去了)的婴儿而嚎啕大哭,而不是只是一声平淡如水的叹息,和一句毫无分量的怜悯与同情。
是她,怕麻烦的自己才会做出重回京都是非地的决定;是她,惜命的自己才愿意孤身一人踏足自己一无所知的政治漩涡;也是她,才让本觉得永远也不会承认这具身体原本身份的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自豪。
自豪自己有一个能征善战的父亲,自豪自己有一个冰雪聪明的母亲,当然,最最自豪的还是,这个情意深重,内心感情细腻百转千回却不善言辞的神仙姐姐。那天她抱着自己哭了半晌,后面羞得不肯见自己,现在却又扒在窗台之上偷偷地看。
十七年了,林甫觉得自己也算是足够了解了慕青竹。这个家伙人不聪明,却不是能够在一个地方闲住的人,自己离开叶城之后,怕是她从此要匿迹江湖,做她的侠女去了。
承蒙不知道哪路大神不嫌弃,让这位神仙姐姐陪着自己客居叶城十七年,相伴相随亦有之,唯庆之二字而已。此别经年,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再会。希望有缘再见的时候,不说昔年的恩仇已了,只求自己至少能保得项上狗头罢!
正所谓: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
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劝人生,济困扶穷。
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
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林甫就不信自己这要死没死穿越而来的运气,能因为此间世界十七年前的血案被玩死。穿越人士没点目标和追求,这余出的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上承恩泽,留有余生,庆之庆之。然而却终究要迈出离开的这一步,苟且偷生是别一种死。留余应庆之,却也要生死不足辞!这样才算得上是穿越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