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长老院。
华贵的大殿上,近百名长老原本正在商讨什么大事,魔守卫一脸血的惊恐来报,说发现入侵者、且拦不住入侵者,顿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但小长老们都是魔界各族抽出来的代表,只为表达各族各部落的意愿,修为并不怎么样,最差的不过筑基中期,还不如魔卫士,能帮上什么忙?
遂将目光锁在三大管事元婴长老身上。
先说四长老姜颂,裴翊进入幽都之前,已给他打过招呼,想来也只有裴翊敢这么放肆,所以他装没听见。二长老阴阳魔双斩也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大家的目光,只能锁定在三长老身上。
三长老红濛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人模样,几百年不曾睡过觉似的,满面倦容,不住的打哈欠:“嘿,都别盯着我瞧啊。托你们的福,本座这五十年没修炼,一直忙着绵延子嗣,身体虚的慌,腿都伸不直,能来参与你们这无聊例会已经不错了咧。”
“是,我们都很忙,有话赶紧说。”姜颂也是不耐烦的紧。
幽都长老例会,大会五十年一次,小会二十年一次,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尤其是这两三百年,讨论的焦点全集中在绵延子嗣的问题上,似乎他们这些元婴境纯血统的真魔再不生孩子,天魔族就要断种了一样。
长老们见他们皆不理会什么入侵者,遂也不去在意,反正那入侵者也攻不进长老院,便又开始继续进言:“我天魔族如今人才凋零……”
姜颂的头就开始疼。
红濛一脸想死的表情。
“我靠还有完没完了!”双斩是个火爆脾气,实在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人才凋零是我们三个的错吗,我他妈雌雄同体你们让我自攻自受吗?!”
“二长老息怒,息怒。”一名须发皆白的小老头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道,“我等此次商讨的重点不是您,不是您。”
“哦,这样啊。”双斩宽了宽心,坐下松口气。
姜颂表情严肃,上一届大会被攻击的是红濛,此次该不会轮到自己了吧?
小老头拱手眯眼,笑的一脸谄媚:“此番大长老不在,是个好机会……”
姜颂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来枪口对准了焰魃。
“焰魃一直这么孤家寡人的,确实成个问题。”红濛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姜颂的背,“咱们也就罢了,他身上流的可是王族的血,而且还是目前王族唯一的血脉,若不留个种,王族可真绝了,白便宜了那三侯。”
“别忘了咱们还有王。”姜颂指出。
“老姜,你真相信王还活着?”红濛撇了撇嘴,明明大家心里都有谱,只是天魔贵族们不愿意承认,而不承认的理由,断不是因为爱戴他们的王。
不承认幽都王赤魃已经陨落了,他弟弟天机侯、大长老焰魃就坐不上王位。
没有王,这魔界四侯为尊。
乱局不是因为没有王才导致,这个乱局,是天魔贵族们全都乐意看到的。在乱局中称一方王者,总比在王座下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强太多。
至于王的下落,根本没谁会在意。
出身贵族的红濛便是这样想的。
因为幽都王赤魃在天魔贵族中实在不得人心。
他是一个十分强势且霸道的上位者,长老院决议在他座下完全是个摆设。
他自己写成的幽都铁律,印刻在魔典上,一条比一条严苛,全是用来约束天魔贵族的。规矩之繁多,惩罚之严酷,堪称魔族史上之最。
尤其是关闭幽都大门,不许魔族征战人界这一项,简直是要灭魔族的生路。魔族资源本就稀少,还不许他们去人界抢夺,眼下还可安稳,数千年之后又该如何?
当初长老院绝大部分不服,按照贯例,本该推翻了从新商讨,结果幽都王二话不说,将反对的长老和天魔贵族一剑一个全给杀了。统统剥了皮,血淋淋的肉轱辘排成一排,挂在幽都城墙上晒成肉干,起伏绵延数百丈之远。
如今看天魔侯何等嚣张,当年在幽都王赤魃面前,伏地求饶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分明就是个疯子,根本不管你祖上数三代立过什么战功,出过什么大能,幽都王想杀就杀,说砍就砍。他是个魔剑道奇才,对地魔和人类宛如春风一般温暖,但对于天魔贵族来说,是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
所以他的失踪,实乃万幸。
当然,也有许多幽都王提携上来的、没有贵族身份的魔人仍旧效忠于他。
比如姜颂和双斩。
在他们心目中的幽都王,和红濛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有原则有铁腕有气魄的大英雄。
说起王族子嗣问题,两人对视一眼。
王虽然死了,但还有裴翊,他们如今都已经承认了裴翊的王子身份。
因为魔神殿外殿的机关,丝毫不会伤害他,裴翊身上流着王族的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大长老焰魃现如今的修为,已然是魔界第一人,他们加起来也并非他的对手。裴翊的身份,是必然得隐藏的,因为还不到时候。
所以两人挺认真的附和一句:“没错,焰魃是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了。”
众长老心中大喜,看来他们已经达成共识:“是啊,魔族需要一个新的希望。”
红濛头一次投了赞成票,且抱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态度:“那咱们便在此等着吧,他同桑行之的比试,应该也快完了。”
****
裴翊一路杀出幽都杀的极为顺畅。
出了幽都城直奔玄武城而去,一口气不停歇飞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抵达药魔藏身之地,火山熔炉。
“她还有救没?”裴翊将棺材里的苏慕歌捞出来,抱在石榻上。
药魔一看到苏慕歌,起先是惊讶,再看裴翊真气虚耗内息不稳的状态,更是骇然:“少主,您怎么……”
“您先看看她有没有救!”裴翊震声打断他的话。
“是。”
药魔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抚掌检视苏慕歌的丹田,垂首间,眸中暗流涌动:“有救是有救,不过需要几味罕见药材……”
“您列个清单给我。”听见药魔说有救,裴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无论多罕见,我也会去找回来。”
“您觉得您还撑得住?”药魔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腕,检视其内息,瞠目道,“少主,从哪里又惹来一身火毒?您又跳了焚魔窟?!”
裴翊强硬的收回手:“我没事,烦劳您写个清单给我。”
“裴翊!”
药魔动了大怒,直呼他的名字。
裴翊置若罔闻,摸出一块儿玉简:“请您写吧。”
药魔气的脸色发白,青筋突暴:“你可知当年我为祛你那一身火毒,几乎耗损全部真气,丹田损坏,此生再也无法进阶,只垂垂等死!”
“从未敢忘。”裴翊肩头微颤,愧疚的垂下眼睫。
“那你又可还记得,你自小所遭的那些挫皮拆骨之痛!”药魔指着他痛骂,“身上压着怎样的重担,你竟全然不顾了?是嫌自己遭的罪还不够,因为一个女人,玩命的糟蹋自己!”
裴翊紧紧攥起拳头,倏忽,抬眸正视药魔,言辞极近恳切:“义父,她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是我的女人,如果我连一个女人的分量都承担不住,那我该如何承担其他重任?”
药魔被驳的愣住,一激动,险些昏过去。
裴翊忍住没有扶他,再将玉简双手奉上,低眉顺目:“求您写吧。”
“好……好……”药魔知晓他的性子,认准的事情,根本没有回环的余地,便颤抖着接过来,指尖燃起一道绿光,写完后扔给裴翊,“只有一个月,拿不到,她必死无疑。”
“恩。”
裴翊半句废话也没有,收起玉简转身离开。
药魔背过身,视线落在昏死过去的苏慕歌身上。
半响,枯树皮般的脸颊,渐渐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原本浑浊的眼珠子,也似乎清明了许多,仿佛这双眼睛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人。
他扬起一只枯槁的手,在苏慕歌灵台轻轻一拍。
……
苏慕歌浑身打了个寒颤。
一个挺身坐直起来。
身畔是淙淙流水,她竟在一条幽静的峡谷小溪畔席地而躺。
苏慕歌惊讶着起身,她不是在魔神殿的迷宫内么。
“银霄?”
苏慕歌喊了一声,得不到任何回应,才伸手去触摸腰间,两侧腰带上空空荡荡的,莫说是灵兽袋,连乾坤袋都不见了。
运了运气,体内半丝灵气也没有,同当年在聚窟洲醒来时一模一样。
苏慕歌只觉得一股寒意透心凉,压下惶恐,举目环顾四周,只见万壑争流,云蒸霞蔚,山河壮哉,宛若仙境一般。
而且,有悠远的琴音自天际倾泻而下……
苏慕歌寻着琴音,顺着溪流向幽静的竹林深处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琴音终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处矮山脚下。
抬起头,竟是有人盘膝坐在断崖前抚琴。
苏慕歌心中甚惑,只犹豫片刻,便上了山。
抚琴之人背对于她,以苏慕歌的角度,可以窥见他面前除却古琴之外,还摆着一方矮几。矮几上搁置着两只小巧双耳杯,一杯在他面前,另一杯则在对面。
而对面是处断崖。
摆给谁喝?
苏慕歌越觉诡异,并不敢上前,只静静听他弹奏曲子。
先前只顾着寻音,如今细细一听,苏慕歌不由惊叹,琴声空灵飘逸,宛若御风,使人有如在云端行走之感。
何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她如今算是清楚了。
她莫不是梦中误入仙境了吧?
一曲终了,抚琴人有些讶然的转过头:“咦,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苏慕歌这才从云端堕入红尘俗世,忙不迭垂首:“仙人见谅,晚辈苏慕歌,无心冒犯仙人,实乃误闯此地……”
“仙人?”抚琴人微微一怔,莞尔笑道,“本座并非什么仙人,同小友一样,仍是个在红尘中打滚儿的庸人而已。”
“您……”苏慕歌抬起眸,面前的男子生的清隽秀美,仙姿高雅,宛若从水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您也是修士?那敢问此地是何处?”
“本座的灵识洞天。”
“灵识洞天?”
苏慕歌蹙了蹙眉,这个名词她曾听过,但因为太过遥远,似乎有些想不起来。绞尽脑汁,终是明白了,灵识洞天,乃是某些化神期大能以灵识开辟出的虚幻世界!
“您是化神境修士?”
“未达,初初步入元婴圆满而已。”
苏慕歌立刻再鞠一礼:“前辈大神通。”
元婴修士虚抬了抬手:“小友不必多礼,只是不知,你是如何进来的?”
“晚辈是从……”苏慕歌本想说是从魔神殿来的,突就愣住了,元婴大能的灵识洞天,是个唯有本人方能进入的洞天福地,她是如何进来的?
“来处来,去处去,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坐下喝杯茶吧。”元婴修士也不再多问,将膝上的古琴放置一侧,挽袖请她落座。
苏慕歌应了声是,上前一步,她怔住了。
矮几的另一侧紧挨悬崖,她要坐在哪里?
苏慕歌准备坐在他的左右手边,谁想他竟再挽袖,亲自将对面的双耳杯斟满了茶水,意思十分明显,你就坐在对面。
这……
苏慕歌垂眸凝思,大步上前,一脚踩出悬崖外。
好似踩在云朵上,并未堕下悬崖。她呼了口气,盘膝同他面对面坐下。
元婴修士凤目之中流出些许惊讶,转而添了几缕赞赏:“小友好心境。”
“晚辈信任前辈。”
“与本座无关,这悬崖名叫锻心崖,心境差一些,是会掉下去的。”
“原来如此。”苏慕歌恍然,“怪不得坐下来后,晚辈觉这心境越发平和,浑身舒爽了不少。”见他喝茶,便也端起面前的双耳杯,轻轻缀了一口,“好茶。”
“好在哪里?”元婴修士追问。
上一世,苏慕歌自幼年起便受程家栽培,程家虽是别有用心,但也不留余力,因此琴艺和茶道她自是懂得:“入口沁爽,细品却有一股苦涩,辛辣冷冽俱全。然,茶入腹后,齿颊留香,后味儿温醇绵软。”
大能邀她品茶,品的自然不是茶,故而苏慕歌话锋一转,“可见前辈这一世也是浮浮沉沉过来的,初时无知无畏,鲜衣怒马少年郎,再来为七情所苦,刀枪剑戟断肝肠。而现如今的前辈,似乎已经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元婴修士正挽袖为她续斟,闻言手臂微微一颤,一滴茶水落在杯外。
他仔细窥探苏慕歌一眼,轻轻浅浅地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处?”
苏慕歌连忙拱手回道:“晚辈师承十洲三岛蓬莱掌教桑行之。”
那修士更是一愣的模样:“你是蓬莱仙尊的弟子?”
苏慕歌也是一怔:“前辈莫非认识家师?”
“岂止是认识。”那修士倏然朗笑起来,“原是他的徒弟,怪不得有此灵性。仙尊挑徒儿的眼光,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也。”
“您……”
“人生难觅一知音,本座今日甚是喜悦。本欲与你多饮几杯,但你肉身受创不浅,我这灵识洞天待的久了,对你无益,且先归去吧。”那修士抿了抿唇,露出一抹高深笑意,“你我有缘,改日外界再请小友喝茶……”
苏慕歌未曾开口,便被他曲起指节在灵台一弹。
眼皮儿一沉,周围的景物不断虚化……
……
她再次猛地坐起身。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低哑的、熟悉的声音。
苏慕歌平喘了一口闷气,微微转头:“裴翊,我怎么了?“
这也是裴翊一直想问的:“告诉我,是谁将你的丹田伤成这副模样?”
苏慕歌抚上腹部,终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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