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离.木叶念其枝【二】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如唐时诗人刘禹锡所作之诗《石头城》中所描绘的景致那般，亭台楼榭，秦楼楚馆，徒石壁垒，繁丝复结，垂珠联珑，张灯结彩，已是枯荒败叶之败象。

    濛濛时雨，霭霭停云，烟沙侵扰四笼络，置身于此。

    不知何时，足驻，穿越千年岁月，没入六朝国都。

    繁丝落尽丝落繁。

    抬手。

    偏凉微雨斜斜落，如舞婵娟，如翻空香雪，风清而盈然掠过，带起片片飞花作如流絮。

    我发丝、衣裳皆变得生乱起来。

    黑雾的气团云絮渐从天的那边儿拥簇着过来。

    芊绵杂草簇拥着跳入眸眼的可视范围内，花木幽深，叶满是落地的堆砌，片与片之间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隙缝，仿佛压在头顶上空黑甸沉压压的团团厚云，压得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唉~

    那声音里带落着无限无奈，几分喟叹，两寸涡流似的不舍缱绻。

    “谁？”我惊愕半掺的问道。

    空荡无声，回应我的只有自己的声声回音。

    浅落复深深，幽幽如及遐。

    然后，久久没有声响。

    “此处，真是荒凉。”那声音又出现了。

    淡透喟叹声韵。

    昔日的繁丝尽落幕，丝空风中已惟余可怜的几点尘香，泛漾起了闻者的心神。

    “所有人都会离开的，对吗？”

    “后会有期。后会无期。”

    “这一世，已与你初见。”

    “我好喜欢你，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你说话的口吻，我铭记；你的模样，我刻画。”

    无数道幽幽声音如雨后春笋冒出，散碎落散的，渐又凌乱不一，有些很是凄婉累累而垒起。

    声声入耳，且顿然就透湿了我的眼底，仿佛，全都与我有关。

    “什么...”

    “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翩翩冉冉的流绪复乱不止，好熟悉...的记忆...

    “师父~师父~”

    “嘻嘻!抱抱。”

    我看着她，目光略一呆滞，全身都在微微轻颤动，眸子里水意湿透。

    我极力克制着，“傻瓜师父。”

    “甜甜...”

    我以为我可以忘掉你，可你只要一出现，我就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想奔向你。

    遥隔朣胧雨丝风片，朦朦胧胧月色渐如凝定割剪。

    在气氤气氲的朦胧一片淡膜水纱连雾里，倏地一阕琴音空幽深兰的弹唱起，幽幽然音，如有隐忧，疾难可医。

    雨骤急。缠缠绵绵且袅袅婷婷。

    珠帘般雨从几缕亮闪着红晕光圈的窗口飘零飘过，翩翩冉冉的流绪再次随之复乱不止。

    我沿着绵延流潋了不知几里春风的巷子，意识涌动，思之此处峰回路转之际会是何番景状。

    我步履行二三里即定住，雨潦四集，渐渐编织出来一道倩影。

    我俯仰之间即顿定愕然。

    一道红入眸。油纸伞。

    蓝底碎花短裙，小红鞋，面容姣好，盛鬋如紫瀑。

    倩影窈窕，姝姝如从画境出者。

    一柄红纸伞从我身侧一边轻掠过，盈盈步蝶似的尾梢，仿佛突然桓伊三弄。

    翩冉红裙如燕莺起舞，袖落长香，香氲郁郁，暗自浮动竟渐觉心神摇荡如落叶遇风，冉冉蹁跹。

    高耸石灰岩石的墙，琤琮声声声的溪泉，碧水合绿树共话凄凉。

    雨，偏凉斜落絮絮叨叨。

    幽深小巷里，她媞媞倩影愈来愈远，渐渐被雨丝灵织起的莲莲气雾所吞没，一口一口仿佛在蚕食着些儿他的什么。

    天畔，微阳似乎亦隶从，随之渐隐落。

    我急忙向那深巷更深处跑去，忙不迭的，只是那时长巷犹如被人刻意拉的绵长连成，无论我再怎么往她的方向奔赴而去，都感觉还是越来越远，仿佛隔了好远好远。

    “等等……”

    “等等……”

    ……

    我想发声，叫她先驻足片时，哪怕只一莺过的时间，可是突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喉咙似被毒爪给紧紧攫住，唇齿不出音。

    话语成了盲音，无人接听。

    跌倒，惹上一身的泥溅灰尘。

    长深深的巷内几株连绵荫荫垂柳梢头，有繁繁绿韵复压，而后但听得翷翷声落，便从古木柳梢梢上飞起黄莺只只。

    惊鹊复同起。时有斜落不尽的绵长雨线如丝如缕如酥的停栖他肩头、发丝，渐浸染湿了他白裳宽袖。

    高墙绿树藏匿娇影。

    他爬起站定，敛了足，炯炯目光直直地望向梦的神庙的流散区域，仿佛饱含着某种情绪。

    微雨更增幽思。

    他就那样站定原地不挪移一步，如同石化。

    我眸子里好似又有些什么东西噙的满满都是。

    倩兮皓齿，如翦秋水，如月蛾眉，无可方物。

    她纤指一动，探出手来，不由分说一把挽起我左臂。

    我侧眸看她，自己的手足无措逗得她直是抬袖掩笑。

    “走吧。傻瓜。”

    我错愕的看着她，那声音是她发出的，久违的熟悉感。

    好像一下子我眼里就全都湿透了。

    “嘿嘿。呆了哦。小傻瓜。”

    “嗯。”我脸微红。

    雨巷幽寂而悠长，清冷且湿气意儿在空气中亦急亦徐的舞蹈，一曲复连一曲。

    五花石为材所铺就绵成的巷子里，古拙而复古，满眼的都是古典韵味。

    我好像又看见那消失已久的梦之神庙，显现在记忆的这端绳头。

    雨，如鹊桥搭线，它起舞翩翩而冉冉。

    “你过来点儿。”

    “啊？”我微愣。

    “嘿嘿。小傻瓜。”她边说着，见我还是木木的只是看着她，也不言说，亦不动，于是便将竹制骨架的红纸伞向我这边靠了靠，“你头发可得湿啦！”

    ‘嗯’我很没出息的又脸红了。

    “嘿嘿。”

    ‘嗯’我脸颊上的丝缕霞光万千，越发浓抹侵染尽，直蔓至耳根，火辣辣的一大片。

    深巷长落绵延，雨气雾团空降浓裹，巷内，尽变得湿透湿透的，又滑且潮湿。

    伞外是雨的世界，雨外是记忆的旧居地。

    浮凉微寒造访。

    他和她同撑一顶绮丽幽落的红油纸伞，在古典的潺韵盈盈中踩溅微微白色水花，朵朵复接朵朵，韵律弦音极为合鸣。

    “你...在看什么？。”女孩侧眸望向身侧男孩，俩俩双眸视线持平相对交接。

    “啊，没...没...有。”他慌意顿生且浮于面上。

    “哼。我可是看见了。”她微噘着嘴，露出孩子气的模样。

    木江辞顿然愣住了，全然只是木呆呆地看着她，眸子里渐凝落星光，眼眶处就那么突然的湿了、红了。

    “你...怎么啦...”她见男孩好奇怪，他们都不认识，他怎么就看着自己就哭了。

    “我们...不认识...那为什么，我会下意识的唤他，小傻瓜呢？”她突然思绪轮转至此，这一切都仿佛是久别重逢，又似曾相识的记忆。她不明。

    月夜。

    月明星稀雨朣胧。

    叶柳低垂着头，其腰肢处曲线嬿然，风韵清泠，雨气淋漓。

    巷子仿佛极度幽深，越朝深处漫溯，越是浮云朝暝深，黑沉沉，又极长，他们只感觉走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看见巷尾尾。

    “雨下大啦！”她看向伞外世界的灵眸里闪砾喜悦光亮，直接就把伞丢给男孩撑着，自己却早已跑去淋雨。

    “你回来。”

    “啊？”女孩回眸望定他，眸子里惑意缤纷。

    “别淋雨。媳妇儿。”木江辞快步走了去，雨伞又重新把雨和他们分割在两条平行线上。

    “媳妇儿……”女孩忽地手上接雨动作一顿，木了一下，嘴里重复着男孩方才不经意间吐露出的残梦一篇。

    “嗯。会感冒的。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啊。”木江辞手上动作却下意识的继续执行。

    “你…你...”

    他大爪爪轻轻柔柔的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饱糅合着温柔。

    女孩轻‘嗯’了声，脸颊两边爬起朵朵红云，晕染雨韵诗笺。

    两边高耸屹立不动的石灰白墙挤出来的巷道且湿且狭长，墙头两侧的房檐下雨声滴沥，渐下渐大。

    世界都湿了。

    “你撑着。”女孩在他左侧同行，指了指伞。

    “好。”

    雨里的风清凉且时半掺和着郁氲湿气，环合于巷道内正且徐行且听雨的俩人周遭。

    间有几颗珍珠大小似的雨珠从伞的红衣裙上跌落下来，蹦哒哒着跳在木江辞肩上、发丝间，还有衣裳处，偷偷话说，窃窃私语声莫不关乎情。

    “嘿嘿。小傻瓜。”女孩偷望向顾星辰，他下意识的将先前一直盯着女孩的目光收回，她恰好逮着，他眼底惊慌的情绪。

    “你这...”

    “怎么了。”木江辞将视线投向女孩目所指向处，原来他先前只顾流绪坠落星空，伞他几乎没有遮到自己。

    湿湿雨气环绕，袅袅冉冉，他身上好多处都已湿。

    “嗯。没事。”

    “我来打吧。”女孩边说边从男孩手上接过油纸伞。

    “嗯。”他脸上团饼双双落生，她身上的好闻的体香盈落入鼻，不知深浅的紫发丝如茸茸羽毛似的被风音带起舞蹈，轻挠着他面庞、耳根，顿透红透红起来。

    女孩眼底隐隐有笑落。

    “甜甜...你...”他话音刚落，时雨霁，湿淋淋气韵浓裹笼络，仍未散。

    女孩忽地履步敛了住，仿佛突然消失前的征兆，“傻瓜。”

    木江辞听她柔声唤他，一呆，那熟悉的称呼，一下子就把他的情绪拉到了记忆的深海里。

    他全身开始轻颤，轻咬了咬唇，眼底湿圈圈了出来，视线被雾气顿然模糊。

    “甜甜...”木江辞手上动作下意识的执行，轻触摸她面颊。

    眼底的雨幕却欻然哗哗掉坠着落下，她的模样渐渐模糊，然后居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没预知。

    “甜甜！”

    “砰！”木江辞再次摔倒，如狗啃泥般狼狈。

    “我走了。傻瓜师父不哭啊。”

    她这一句奶音却如漫天飞絮般乱离了他的整个世界。

    “我不要...”

    世界照旧，雨巷仍悠长悠长且幽幽深深。

    木江辞仿佛一下子就又弄丢了他的全世界，眼底止不住的闪砾无比惊慌失措的亮光。

    长巷深落回音，无人回应，空空荡荡，一如他此时空洞的心脏。

    眸眼泪盈盈，款款施以殇。

    雨还在不断地下，他听着，他全身都湿透了。

    声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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