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小亭,周围绿草如茵,遍地的淡蓝色野花开在草丛中,即使没有园囿里家丁精心栽培的牡丹那样富丽堂皇,也独有它的清新淡雅。近处的池子里,水车的轮子轱辘转着,将水打起,水声潺潺,涓涓细流带着被风吹落在水面的花瓣,从水车那儿引向亭子。
一只白皙的素手轻捻起花瓣,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正在煮水的砂壶里。戴在皓腕上的金手镯不小心碰到砂壶,发出沉闷的声音,男子盯着那只手镯看了许久,视线转到女子的脸上。
此刻的他,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又窝囊又不安,可在看到那手镯时,他就稍稍放下点心可还是很忐忑,谨慎地观察着女子的情绪反应,以即使做出应对。
昨天梁士彦和宇文忻回去之后,他并没有将他俩来所为何事告诉恪靖,一来是那二人的建议太过令他震惊,以至于彻夜都未眠;二来他也怕她知晓这事后未必会有好处,潜意识里是出于保护她为出发点,而且实话说,也有那么一瞬间他被打动了,即便只是一晃而过的意念。
被打动,同时他也会因为有这可耻的想法而鄙视自己。虽说梁士彦他们提出的建议只是明着暗着逼杨坚退位一个性质,但是他是他的亲生父亲,身为儿子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呢?可对一个内心有野心的男人来说,权利还是极其吸引人的。
他不是没有野心,只是被打压得多了,所剩无几而已,可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能如干柴遇上烈火那般立刻被点燃。这是他深知道的,也是惧怕的,因为野心被压制厉害,往往逃不过两种结局:消灭和复燃。
他不会自欺欺人说他没有野心,以前颓败时也好,现在隐藏也罢,终归还是有的,只不过,他不会做出为了满足野心,为了权利,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地步。
所以,当他的脑海中晃过『其实梁士彦他们的建议也未尝不可然的想法时,他就被心里的阴暗面给惊吓到了。既然如此,何况告诉他的娘子呢?她那么刚正,也只会觉得他不耻。也因此,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回避,而一旦这么做,心中反而郁郁寡欢了,就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挪不开,堵得慌。
与她和好以来第一次的隐瞒,竟是这么的令人抓狂,明明告诉自己不能让她知道,她也没问,可第二天,他还是很自觉地把事情给讲出来了。偏偏她不发表任何的语言,还心情很好地煮茶,教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勇觉得此刻的他特别的窝囊,那种不上不下还要战战兢兢的心情着实不好受,早知道就不跑来说了,纯属自讨没趣,还被看笑话!为什么要告诉她嘛!
对啊,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都与她说?杨勇皱着眉宇陷入思考。想来,不论是去年帮助因干旱而受灾的贫民,还是和州的治理,长时间下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她成了合作伙伴,而每次计策的不谋而合也让他无比欣喜,所以只要是可以商量的事,他都会拿来与恪靖说。
是否在他心底深处就认定,她就是那个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笑对人生的人,不仅仅只是夫妻,更是一点就通还能带给他更多中肯建议的知己。
似乎开始明白他为何主动告诉她的原因了,可是……这是他的想法,未必她就是这么看的,说白了也不过是他对她的期待,期待她能明白他,一厢情愿而已。
转念至此,杨勇感觉他的脑袋又犯疼了,一阵一阵的如针扎那样。
“殿下,茶好了。”恪靖端起茶杯,递到杨勇面前,“这是花茶,惜若说可以去火用。”
去火去火,明显就是在讽刺他嘛!
杨勇更加来气了,虎着脸说了句“我不渴”,扭过脸不去看恪靖了。
窝囊!叫你依赖她,叫你依赖她!被看笑话了吧?活该你被看笑话!
“殿下可知,对一个懂得品茶的人来说,要泡出一杯好茶,仅仅只是烧水这一道程序,是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更不要说是整道泡茶的工序了,更是要用最好的,花最大心力的。”
杨勇嘀嘀咕咕: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会品茶的人。
“泡茶的水要用清晨的露水才能煮出好水来,而花瓣要用没有残缺、色泽均匀的花苞,水不能煮沸,不然会破坏露水的原味,所以煮水时一定要用心看守。”
“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池,就泡不出一杯好茶,所以也就是为什么,煮茶的那人每个环节都要亲自审视甚至自己独立完成的原因。”
“而食客在品茶中是看不到泡茶工序的复杂,对他来讲只有好喝和难喝的区别。好喝就判定煮茶之人是何等用心良苦,难喝就认为煮茶之人的随便,定他为失败,煮茶之人的结局也许就是被店主赶出去。”
杨勇回过头,抬眸看恪靖。
他想他明白她讲这番话的原因了。的确,梁士彦和宇文忻是在他俩有了计策后才来邀请他的,当中的玄机也只有他俩清楚,而他不过是得到了个最终计策而已。
讲句难听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冒冒失失参与进去,若是赢了还说得过去,若是输了呢?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成了罪魁祸首。
谁叫他是太子?天下人知道了也会认定他是为了早日登基,杀兄弑父的畜生。
“阿媛……”他该说什么的好?原以为她装傻充愣,事不关己,其实她早已比他看得明白。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殿下,再不喝,茶就没那么好喝了。”
冷冰冰的语调如同一盆彻骨的冷水,从头浇灌下来,将他心里的感动和欢喜全部冲散。本来他是多么想抱抱她的,现下完全没有那冲动。
也只有她能将美好的氛围给破坏殆尽,让人徒留尴尬。但……那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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