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人们的生活渐渐有了盼头。

    年仅八岁的小夏岚，经过了一个寒冬后，长大了不少。这份成长，不仅是身体，更有心智。

    至少，不久前她明白了，其实阿爷阿娘不是不饿，而是不舍得吃。寒冬腊月的，阿爷常常要顶着风雪出门，去山里找吃食。

    山里有很多菌子的，那东西用水煮煮就能吃，香喷喷的，夏岚很喜欢。但是阿娘总说不要采那东西了，村东头的谁谁谁就是吃这玩意丢的性命。

    每每说到这里，阿爷阿娘总会争吵。有一次，阿爷很生气，还甩了阿娘一个耳光，那一次，夏岚很害怕。

    尽管村子里的人常说，老爷们打自家婆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夏岚的记忆中，阿爷一直对阿娘很好，从没打过她，也没打过自己。

    夏岚不理解阿爷为什么打阿娘，她以为是自己贪嘴，爱吃菌子，而阿娘不爱吃。阿爷要去给自己采菌子，阿娘不同意。

    “阿爷你不要打阿娘，是阿岚的不好，阿岚不要吃菌子了。不吃了，不吃了……呜呜呜。”夏岚跑过去，抱住夏老汉的裤腿，哭的声泪俱下。

    看着哭闹的女儿，夏岚她阿娘绷不住了，她揽过夏岚，抱着她的头啜泣着。

    夏老汉叹了口气。

    “你个娘们懂得些什么？咱们不吃菌子还能吃什么？你教教我，这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你总不能让阿岚和我们一起啃树皮吧？”

    说罢，夏老汉就走出了屋子，独自上山去了。

    夏岚不知道为什么不吃菌子就要吃树皮，他们以前都是吃麦饭的呀。夏岚从小就是吃那个的，她也喜欢吃那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家里都不吃麦饭了。夏岚也不敢问大人，每次一问，阿娘就要哭哭啼啼的，阿爷就会生气。

    那夏老汉进了山以后，专挑犄角旮旯去看，他知道，这种地方才有菌子。

    野菜早就被村里人挖完了，其他的山货像是笋子、香椿也供不上一个村的人采啊，只有这菌子，长得快，种类多，可能昨天这个地还没有的，今天就长出来了。

    只是，菌子有毒。

    以前，他们家世代务农，只有冬天才会上山采山笋，偶尔也采菌子，但是他只敢采那些自己见过的，比如冬菇。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尽管那雨停了以后，村里的老人赶紧让大伙儿种上了萝卜，说那玩意冬天种下去，春天就能收上来。可是这离开春还有半个月呢，大人饿几顿没事，家里那幺女正长身体呢。

    找了几个阴暗角落，没有什么发展。

    夏老汉决定调转方向，先去竹林。

    现在，半个村的汉子都在这儿了。

    那个精壮的汉子二柱子，更是在这搭了个窝棚，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不怕冻，硬是晚上也守在这林子里，就等地里的笋子冒头。

    在竹林里绕了一圈，夏老汉就找着三根指头长的小笋。

    叹了口气，夏老汉把主意打到了别的地方。

    在阴暗处一颗枯木旁，果然让夏老汉找到了一窝菌子。

    按照老人的话说，菌子只能找那些圆头的，伞头的都有毒。而且只能找那白杆子的，黄杆子的都有毒。

    眼前的菌子，是白伞白杆的，要是搁在以前，老夏头肯定不敢摘这玩意，可是这一次，他动心了。

    原因很简单，眼前的菌子，很多啊。

    这块地足足有一二十个菌子，每一个都有拳头大，这一窝菌子摘回去，省着点吃能够两三顿了。

    干了！

    老夏头麻利地摘了所有的菌子，把自己的布袋装的满满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他娘的，真爽利。

    不行，不能就这样把菌子带回去，我先撕一小瓣尝尝，等我下了山，要是还没事，就让那婆娘拿去煮了。

    这样想着，老夏头撕了一条菌子，塞进嘴里。

    这生的菌子上面有一层滑腻腻的黏液，味道很腥臭，老夏头忍着恶心，咽了。

    好像没啥事。

    老夏头喜滋滋地收好菌子，往山下走去。

    山路老夏头是熟的，只是这一次，好像山路有点特别了。

    路上，老夏头看到了山林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好不热闹。野兔子在林间奔跑，还有一只白鹿！

    这，这分明是开春的景象啊。

    难道，又是什么妖怪？不对，妖怪只会害人，这肯定是神仙！山神！对，肯定是山神，山神显灵了。

    林间的动物越来越多，看的老夏头心情激荡。

    得赶紧下山，把菌子带回去，然后还得赶紧再回山里，这么多兔子，得造几个陷阱，逮到两只，就能吃上肉了。

    阿岚那娃子，就爱吃肉，这回，非得馋死她。

    嘿嘿。

    这般想着，夏老汉加快脚步，恨不得飞下山去。

    然而，走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脚步越来越重，还直犯恶心，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气来了。

    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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