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周围弥漫着烧焦的尸臭。偌大一个营地,洋洋数百人,却无一人说话,人人低垂着头,士气低落,无力再发动骚扰。
在众多垂头丧气的人里,心里最憋闷的只怕还是呼乐,从有人突袭营地、纵火烧毁所有的木头,到羯兵公然食人,到莲花渡夜里突袭又失败,呼乐的心情也随之三起三落,一会儿充满期待,一会儿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好。
这时候木头却来了,他和他手下的水手们也不得不拿起木锯与刨子,将那些木头裁成一块一块的木板,刷桐油过清漆。羯胡凶神恶煞地在旁边监工,虽然一句话不说,可看样子就是稍稍偷懒便会挨一鞭子,水手们战战兢兢,手中不敢停,不多时就有浸过桐油的木板晾出来。
干活间隙里,呼乐不时偷偷四下张望,一会儿瞧瞧海面上有没有援军,一会儿瞧瞧对面山头上的营地里有没有动静,可惜海面虽有船只来回逡巡,却不肯靠近。
羊鲲时时来找他,总问有多久能修好船,呼乐从两三成回答到六七成,越数自己越是心焦。
天空泛着青灰色,像是不久之后就要再下一场雨似的,肖大一刻不敢怠慢,撑到陈七寸起床才去休息。陈七寸替了肖大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生怕羯兵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他旁边那叫林晓的年轻人半裸上身,吊着一条手臂走到陈七寸旁边来,问道:“二当家,你这么就能下地了?”
陈七寸笑道:“我这是皮外伤,你肩膀怎么样了?”
林晓皱眉道:“疼得厉害!我胳膊当真没被人扯掉?”
陈七寸哈哈大笑,道:“真可惜,你这小白脸差一点就变成独臂小白脸。”
“幸好没有……少了一条手,还怎么使剑?”
他伤的虽然是左手,可人的双臂掌握平衡,没了一条手会有诸多不便,陈七寸上下打量他一番,低声道:“我听说世上有那种极厉害的大工匠,造的义肢可以假乱真,大丈夫没几条疤算什么英雄?”
说到肢体残缺的大英雄,林晓此时想起的乃是向碎玉,是以问道:“二当家,不是说辋川君要来支援,怎地人还没来?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不来了吧?我们……我们别说杀侯景了,没得叫人赶尽杀绝,抢了地盘就不错了……”
陈七寸斥道:“你怎地长别人威风?”
林晓颇显无辜,道:“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现在侯景若是打上来……”
陈七寸一把打在他后脑勺上,沉声道:“老哥在江湖上纵横这么多年,阎王殿前都去了三四回……告诉你,越是人人都不相信你能活命,你越是要咬牙挺住。”
林晓丧气道:“说是这么说,毫无根据地盲信,这不是托大么?”
陈七寸道:“他们不攻上来,一来侯景爱惜自己最后一队亲兵,不愿他们涉险。二来他们也并不想打仗,只想修了船赶快跑,免得夜长梦多,被官军抓住……”
林晓一听,觉得确乎如此,不由得频频点头。
陈七寸话锋一转,道:“可若是我们此时示弱,叫人觉得我们可欺,别看我们十倍于敌,一盘散沙叫这虎狼之师斩杀殆尽,不过是翻个手的功夫。”
林晓往后望了一眼,众人垂头丧气,他自是感觉得到,只觉此时离被斩杀殆尽也不远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七寸道:“怎么办?等大当家起来,我有事找他去办。”
林晓还待再问,忽地箭楼上沸腾起来,紧接着是各岗哨处传来低呼,陈七寸大声道:“怎么回事!”
一岗哨上有人探头,道:“有人打进他们伐木场了!”
陈七寸三两下跳上岗哨,定睛一看,失声叫道:“辋川君?!”
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金铃耳朵里,她自营帐里出来,匆匆走过去,低声问林晓:“外面可是辋川君?”
林晓道:“二当家是这么说的,你也上去看看吧。”
金铃纵身一跃,单脚立在木栅栏尖尖的顶上,银锁不知何时蹲在她旁边,双手抓在两个尖头中间,道:“是行主,怎地他就一个人?没别人和他一起?”
金铃知她问的是陆亢龙,只道:“没见到有别人,他何以如此鲁莽?”
两人等了片刻,见羯兵各个勇武,陆亢龙那里打得十分辛苦。
“哎,那有一个胖子……”金铃顺着银锁望去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真有个胖子在树冠的遮蔽下若隐若现。他身躯虽然庞大,竟然分外灵活,像是水中随水流摇摆的大水草。
两人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元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