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这些虽说也在工部当差的小人物,那脸严肃得比当朝宰相还有气派。
且不提卫卒的心思,待那位白衣书生来到自己司里,探头朝里面望了望,当值主事见上官今天居然还会过来,惊讶的迎上前来,忙道:“大人,今天您不是要参加科考吗,怎么过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要劳您亲自过来查看,这都是卑职们的失职啊!”
白衣书生笑了笑,说声哪有的事,只推说自己是回来拿点东西,这就走的,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准备离开,这时主事道:“大人,早间无事,让卑职送您去尚书省吧?您看您要辛劳一天,所带行李必然沉重,您就让卑职搭把手,尽尽心吧!”
白衣书生摆摆手,说大家一个司里的,弄这份客套做什么,只是不允,哪知那主事甚是机敏,见上官参考只是穿着白袍,便一边脱下自己官袍,一边道,“卑职知道大人平日里低调,可也得让卑职为大人出点力不是,您看卑职衣服都换好了,大人莫要再推了!”
见下属之意甚是诚恳,白衣书生忽觉再推也没有意思,便点了点头,道:“送到门口便行了,司里事务繁重,离不开你们!”
那主事当然笑脸应承,随这白衣书生到了工部门口,上前接过卫卒手上的马儿,在后者敬畏的眼神中,俩人一路朝尚书省都堂大院缓缓行去。
工部离尚书省并不遥远,两人行走了一阵,便已经可以望见那座大院的棱廓。
此时大雪尚未有停住的趋势,反而是越下越大,尚书省大门外的土墙上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冰雪,与往日里景象不同的是,只见此刻其门之外拉了几道长长的棘围,被拦在外面的众考生都是跺脚搓手,以抗寒冷。
在棘围之内却是另一番情景,只见内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端的守卫森严,一名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如铁人般屹立在自己的岗位,尽管此时是雪花漫天飞,凛凛寒风升,但这些人各个都是纹丝不动,眼神凌厉,只紧握着手中兵器。
那白衣书生看到此景,在心中叹了声,到底是右金吾卫的兵啊!
那主事却看不到主官此时脸上表情,只因他正伸长了脖子往那棘围内寻去,这时他脸上突呈惊喜,跟白衣书生请示了一声,便朝棘围内招手,里面一人见到这边动静,过来查探,来人一见是工部的同僚,却又没穿官服,便在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拱手道:“什么风今日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亲戚赶考?”
说话这人身着深青官袍(八品),三十来岁的年纪,想是和这位随白衣书生同来的工部主事很是熟悉,所以说话也是透着随意,只听被问之人笑着回道:“今日是在下上司前来参考,赵主事,你还不认识我们司里的员外郎大人吧!”说完赶紧给他介绍了站在一旁的白衣书生,他知道熟人叙话没完没了,可不能因此得罪了上司。
那人恍然大悟,忙调头向跟工部主事同来这位白衣书生行礼,并热情道:“哦哦哦……原来是太子司议郎,下官失礼了,这这……外间寒冷,不如先请大人先行进去歇息片刻,等考试开始再随下官入内应试如何?”
那白衣书生笑着谢了,只说今日有的只是考生,没有什么大人,愿与其他考生们同处待考。之后,任凭俩人怎么相劝,都不肯先入。
最后还是那赵主事晓事,心道这位大人定是不想高调,便悄悄扯了一下工部同僚衣服下摆,都是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老手了,屯田司主事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停住了嘴,等那赵主事言语,果然听那赵主事道:“大人愿与考生同受风寒,实在是令下官钦佩万分啊,既然如此,下官也不敢造次,如果待会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官提起!”
那随白衣书生同来的主事听到这话,突然明白了,暗暗在心里怪着自己孟浪,刚才自己还亲说上官低调,怎么片刻就忘记了呢,还是人家尚书省的赵主事知事,几句话便推定了自己上官的心思,当下忙改说些客套之语,又略陪白衣书生站了站,便告辞回部,只说请上官放心,司务定然不会耽搁。
果然白衣书生对他此举很是欣赏,嘱咐他有什么难题尽可以等自己明天回部里之后解决,要是实在紧急,也可以直接去请示尚书大人,那主事忙不迭应了,前些天自己这位上官外出公干,得他允许了,自己就曾多次向尚书大人汇报工作,那段大人对自己也是十分的和颜悦色,想必自己应该也在部里头号人物心中挂了号吧?
一想到这一层,那主事满心欢喜的向白衣书生拜别,又跟赵主事打了招呼,才喜滋滋的去了。
等他离去,白衣书生又和尚书省这位赵主事拱了拱手,请他自便,有事自己会请他帮忙的,那赵主事会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告辞了。
这时终于清静下来的白衣书生回身替自己那匹白马扫了扫附在其身的积雪,那马儿顿觉身上冰凉渐去,用头拱了拱自己主人,那白衣书生亲昵的摸了摸它脖上长鬃,笑道:“下次再与人赌赛可要加把劲呐!”那白马通人性的的长嘶一声,又低下头来添着主人耳朵。
且不说这一人一马在这边嬉戏,只见那些被拦住棘围外的考生虽都小跳着驱赶寒意,却不忘跟自己身边同考套着交情,大家现如今虽是一般身份,都是待考的学子,可指不定今日之后便命运各异,说不定现在不起眼的某人在日后便能官运亨通,若到那时再交朋友,却是晚了。
所以此时天气虽是寒冷,但是考生圈内的气氛却是热烈,大家你我恭维,互报着自己家乡以及名号,说声日后还望对方多多关照之类的话语,这些人身边跟随的小厮都是目光怀着崇拜的望着各自谈吐潇洒、长袖善舞的主人们,想也不敢想象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圈中考生们虽是热情,却也带着眼力价,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向孤零零的白衣书生这边走来拱手问好,只因此时待考之人中,哪一人不是带着二三仆人,牵着高头骏马,那白衣书生除了匹勉强不掉价的白马,连个跟班之人都没有,无钱无势,也好来这里凑着热闹?真是心中无数!众人对其无不起了小觑之心。
当然,也有站在这数百人外圈,瞧见白衣书生和里面人套交情一幕的考生,可结果里面的大人根本不甩他,还不是和自己一般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最后那个跟班还自己先走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白衣书生从所住客栈里请来的掌柜之类的人,花钱充门面的。
那白衣书生自然从那群学子中偶尔投来的轻视一憋中猜出事情原委,他是什么人,整日里在这世上最是呕心斗角的场所里磨砺的角色,此时又怎么能猜不出别人的心思?只是他却不动声色,有滋有味的和自己这匹白马玩耍逗乐。
这时远处大路上又赶来了一位单人匹马的考生,不多时走到尚书省大门之前,他左右打量了周遭环境,结果迎接他的又是那一双双略带鄙夷的眼睛,大家都在心里发笑,怎么今年参考的土包子这么多?只怕考试完了,这俩人连回乡的路费都凑不齐吧?
那人也是一副好脾气,但有人望向他时,他便拱手回回礼,只是并不上前攀谈,慢慢牵着马儿在圈子外围穿行,不多时,他发现人群一角也有一人如同自己般落单,他微笑着迎了上去。
人,总会在陌生环境中第一时间朝自己的同类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