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当有病人不能活着下手术台时,医生不可避免地会遭受谩骂甚至攻击。
尽管大多数并非医疗事故,术前同意书的条条框框也写得非常明白,但亲人离世的冲击往往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容许面对过太多次来自病人家属的非难,如今她早已能够面不改色地任由对方发泄情绪。
那些哀嚎,尖声惊叫,她一贯沉默以对。
可当沉默遇上沉默,面对近乎无声的悲泣,容许竟无所适从。
里米尔看到容许出来,走上前安慰道:“妮可医生,别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容许淡淡地说。
里米尔感慨道:“艾维克太可怜了,该死的‘独耳’,为什么不是他死!”
容许问:“你见过那个‘独耳’?”
里米尔一愣,摇摇头。
“不,我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如果我见到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你真勇敢,可是你有枪吗?”
里米尔懊恼地说:“没有。”
容许说:“那你要怎么杀了他?用刀?也许你刚举起刀,‘独耳’的子弹就贯穿了你的心脏。”
里米尔听了不太开心:“妮可医生,你怎么能帮‘独耳’说话!他不是好人!”
“我没有在帮他说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容许说,“如果你想杀了他,你应该先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里米尔低下头,很是沮丧:“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要是巴布鲁可以教我使用枪就好了——”
巴布鲁是营地的一名安保人员,和里米尔一样都是当地莫卢族人。
“他不愿意教你?”
“不,没有,我没和他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
“那你就去问。”
“好吧,我会问的。”里米尔的沮丧并未减少,即使巴布鲁答应教他开枪,他依然没有枪可以杀死独耳。
他没有钱买.枪,巴布鲁也不可能把枪交给他。
容许站在走廊上,看着人们抬着艾维克的遗体渐渐远去,那抹白看上去那样纯净,无瑕,也将艾维克和这个污糟的世界永远隔离。
“妮可医生,你要去哪儿?是去门诊吗?”
里米尔见容许离开,连忙跟在身后问道。
容许加快脚步,没有回头:“不,里米尔,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可是荣医生也进手术室了,现在门诊没有医生了。”
“就一会儿,里米尔,就一会儿。”
“可是……”
容许步子越来越快,里米尔停留在原地,眼里虽有不解,却没再继续跟下去。
容许绕到了病房后面巷子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堆碎砖,是建筑工地余下来的废料。
碎砖垒得约莫半个人高,容许三两步就可以轻易地爬上顶部。
她是偶然走到这里发现的,平时并没有人会来,于是这里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容许有些怀念华埠的天台了。
天台上的风仿佛能吹走一切烦恼,说得做作一点,站上天台的那一刻,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需闭上眼睛静静冥想,听风来的声音。
可惜这儿只有砖堆,但聊胜于无,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待了大概一刻钟,容许站起身从砖堆上下来,拍了拍手里的灰泥。
从拐角出来时,意外看到倚在病房外墙边上抽烟的荣晋阳。
他斜靠在墙壁上,一手插在裤袋当中,一手垂在一边,指间的烟燃烧着,烟灰越积越多。
容许见过好几次荣晋阳抽烟,他的烟瘾不小,但抽得时候并不凶猛。
他抽烟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品烟,不疾不徐,慢慢回味。
容许心想,如果这不是塔塔,而是纽约,他一定是在勾引女人。
荣晋阳看到容许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开口。
容许本也没打算和他攀谈,点了下头准备擦身而过,忽然想到里米尔的话,不由又掉回头,皱眉问:“你不是在手术吗?”
荣晋阳吐了口烟,隔着烟雾看着她,半响才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
“我没这个意思,是里米尔告诉我你进手术室了,门诊没有人。”
荣晋阳一笑:“没有就没有呗。”
容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荣晋阳抬手最后吸了口烟,将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走吧。”
容许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神露出疑问。
“你不是说门诊没人么,现在该回去拯救那群可怜人了,”荣晋阳笑,“还愣着不走?”
容许没吱声,跟着荣晋阳往门诊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依然那么高大,他走在前面,挡住了烈日的阳光。
抛开其他不说,单从外表来说,荣晋阳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身上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过于强烈,女人很容易被吸引。
尽管这一点容许并不太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