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的最后一丝芥蒂,九太族公眼光老道,看人从不出错,她服了,真的服了。
“这几日族老们都聚在一处,正是商议这桩事情,你既回来了,恐怕明日他们就会请你去一起商议,族老们经事多,行事老道,也许会商议出法子……”
齐湄娘正要宽慰齐纨几句,却见在西陵院伺候的一个婢子面色惊惶不安的闯进来,不等通报,便直接到了廊下,隔门禀道:“蝶君娘子……九太族公……九太族公……”
齐纨和齐湄娘不等她说完,已是一前一后掀了帘子出来,急问道:“师父(九太族公)如何了?”
“没了!”
婢子伏跪在地,号啕大哭,泪水滚滚而下。
晴天霹雳,震得齐纨立足不稳,一把抓住婢子的肩膀,道:“胡说,我方才去瞧师父,她还睡得安详……”
“九太族公正是在睡梦中悄然而逝,方才婢子去探,已没了鼻息。”
齐纨颤着手,再也抓不住婢子的肩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拔足就往西陵院奔去。她不信……不信琼花道人会走得这么悄无声息,曾经那么强悍威风的女子,就算是死,也当轰轰烈烈,也当像风雨中与雷电并肩起舞最后力竭陨落的蝶一样,必要惊艳整个世间,而后才湮灭无痕。
西陵院里静悄悄的,许是早知道琼花道人时日无多,婢子仆妇们虽然面带悲色,却仍是各司职守。齐纨住的地方离西陵院最近,因此她是第一个得信的,来得也最快,疾步奔入内室,只见琼花道人依然安详的躺在床榻上,薄被覆身,面容平静,仿佛熟睡一般。
颤着手在琼花道人的鼻间探了探,又伏身于心口听了听,没有鼻息,也没有心跳,身体犹柔软带温,显然是刚去不久,眼泪无声的自齐纨的眼中滑落。
原以为,早已无泪。原以为,早以堪破生死轮回。原以为,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琼花道人真的离去,而她竟连最后一句话都未来得及当面说,才知,纵使轮回三世,她也依然要生离死别而悲伤欲绝,她的心境,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透彻通明。
凉氏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可是,琼花道人却在这时走了,这位为凉氏付尽心血的老人,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直到今日也震慑着五地世族的奇女子,终归与世长辞。
呜呼哀哉!
“九太族公……”
慢了一步的齐湄娘跟进来,跪在床前,伏地痛哭。不似齐纨无声泣泪,这位凉氏的娇女,哭得放纵,像个孩子。琼花道人最后的这段时日里,基本上都是她侍奉床前,得其教诲,受益良多,早已感情浓厚,除了敬,更有亲,未经生离,初知死别,才知那痛是何等的空虚。
被哭声牵动,西陵院里再也不复平静,仆婢们纷纷跟着哭起来,不敢大声,只能啜泣,低声隐忍,更显悲切。须臾,沙氏、黄氏、芮氏及一众少夫人、小娘子、小郎君们陆续得讯赶来,西陵院里,渐渐哭声震天,唯沙氏身为主母,不能一味哀痛,哭了一阵,强打起精神,一边打发人给正在议事的齐孟通兄弟及各位族老送信,一边吩咐仆婢解红绸,挂白绫,诸事纷忙,一时述之不尽。
七日守灵,齐纨披麻带孝,寸步未离琼花道人的灵前,江南诸世家收到消息,纷纷派了人来吊唁,她只看着堂前人来人往,却是身心皆空,一字未言,一动未动,滴水不饮,粒米未食,可把齐家一众人等吓坏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说不动,铁人也受不住,偏任是谁劝,齐纨也只是不理,待要硬拉,她却是白练一挥,无人能近身。
便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金兰忽捧着木匣闯入灵堂,惊道:“娘子……娘子……不好了,这茧破了……”
这木匣正是装着蝶蛹的那个,自金兰回来后,齐纨便将蝶蛹交给她看管,金兰极其认真,除非吃喝拉撤,寸步不离木匣,即使睡觉,也将木匣置于床头。
齐纨一个激灵,整个人回魂,一把抢过金兰手中的木匣,只看到匣中那枚蝶蛹果然破了一个洞,里头已是空空如也。
人死七日,灵归天地,这蝶蛹恰在琼花道人死后第七日破蛹,正是谓生死轮回,周而复始,谁说人死如灯灭,也许琼花道人的灵,正化做一只幼蝶,徜徉在这无边的天地中,自由自在。
“可看到这蛹中的蝶?”
七日来,她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