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王府内的斗争已近乎白热化,包藏在皮囊下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就算辅政王和左相极力试图掩饰,但在看到目的即将得逞的刹那,还是流露出了对皇权的贪婪以及暗藏着的浓浓杀机!
而前来九王府恭贺新喜的群臣,皆是位高权重之辈,官阶都不低,可以说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不然也是懂得辨清时局的新秀,嗅觉自然比常人要来得更为敏锐!
见着眼前这样的局面,他们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形势?
然而,除开帝君的人以及奸贼乱党之流是立场分明的,在场还有不少是见机行事的墙头草。
一边是炙手可热,如日中天的辅政王与左相,一边是病怏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皇帝和乳臭未干的太子,要怎么站队,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哪怕先前一直态度暧昧莫名的摄政王此番表明了立场,但不管怎么说,他虽然威望很高,却是没有实打实的兵权,这一点终究还是令人耿耿于怀的!
是以在目前混乱的局势中,大家最为关心的倒不是辅政王和左相胆敢造反,而是这场突然起来的政变,到底谁能胜出?谁能笑到最后?
是陛下和太子,保住了皇位?
还是辅政王和左相,阴谋得逞,一朝取帝位而代之?
正当众人在激烈的厮杀中心惊胆战地观望局势的时候,由远至近的滚滚闷响愈发逼迫人心,一时之间,不仅帝君和太子面露惊疑之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就连辅政王都开始惊慌了起来,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趁着众人都被惊到的刹那,宇文长乐不由抬眸看了眼司马连晋,但见他面色如常,没有欢喜,也没有惊恐,镇定得有些不切实际。
见状,她也有些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但见不远处的斜对角,左相似乎颇为得意,尽管在东方毓秀的追杀下显得有些狼狈,然而他周身的死士也不是吃素的,哪怕东方毓秀武功高强,想要轻而易举取下左相的脑袋,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此时此刻,左相被守护在两名护卫身后,在听到外面传来的闷响后,反应并不像辅政王那么夸张,甚至还有些期待。
没花上多长时间,只听得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紧跟着是瓦砾破碎的声音,像是一整堵围墙被硬生生地推翻了一般,连带着地面都颤了几颤!
在巨响过后,一大队士兵随之蜂拥而进,摄政王府的守卫来不及应对如此唐突而强势的冲击,很快就因寡不敌众而溃不成军!
宇文长乐半眯着眼睛,抬眸看向那班人马手中挥舞着的旗帜,赫然是一个大写的“卫”字!
如此一来,在场之人便全明白了,却也因此更加混乱了!
很显然,这是左相卫凌霄的军队!
但左相虽然身居高位,手下是没有兵力的,要说闯进来的这些是辅政王的兵马,众人还不至于如此惊讶!
一个丞相,竟然私下拥兵,其手腕与野心,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大概没想到左相会来这么一手,出乎意料之外的辅政王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似乎也成了左相的踏脚石,被他狠狠地出卖了!
见到这样的架势,人群里顿时开始骚动了起来,群臣自觉地分成了好几个派别!
有站在辅政王身边的,有围在帝君和太子身边的,但绝大部分……竟然都见风使舵地跑去了左相的阵营,这不仅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只怕在另一个侧面,也反应了左相这只老狐狸的势力范围渗透得比他们想象地还要深远!
及至军队涌了进来,劫持了多数人质,王府内的情势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一局政治游戏的赢家,十之*……很有可能会是左相!
看到左相一脸得意的神情,最先反应过来,对着他破口大骂的,却不是帝君和太子,而是被接二连三背叛的辅政王!
饶是他定力再好,再如何沉得住气,这会儿也要炸毛了!
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便是拼得鱼死网破,他也要问左相讨一个说法!
“卫凌霄,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你不是再三劝阻本王,说不能动用兵马,以免引起太大的骚动,所以才极力地坚持暗杀计划吗?可是现在……你居然培植了自己的兵力,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上辅政王愤怒的目光,左相却是笑得愈发张狂得意了。
“辅政王和辅政王,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还仅仅是想要自欺欺人?老夫陪你玩了那么久的把戏,不是为了给你当垫脚石的!就算你坐上了皇位,这西月王朝也还是姓‘西月’,卫家的人永远都比西月氏族的人低上一等!老夫费尽心机的出谋划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占尽便宜?如今,老夫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倘若为了享福,老夫又何必大动干戈?如果当不了皇帝,老夫又有什么必要背负佞臣贼子的骂名,陪你一起造反?”
“你……你……”
听到左相这样说,辅政王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喘了好一阵,才瞪着一双驼铃大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本王!你一开始接近本王,蛊惑本王造反,口口声声替本王鸣不平,口口声声替西月皇族牵肠挂肚,其实都是满口谎话!你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你自己坐上皇位!”
左相也不否认,只冷冷一笑,不屑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老夫教你吗?怪只怪你太过急功近利,想要一步登天,才会中了老夫的圈套!”
……
万万没想到,方才还手牵手一起打怪兽,噢不……是一起造反的两个小伙伴,居然说翻脸就翻脸,还没把他们怎么样,就自己窝里斗起了内讧,吵了起来!
宇文长乐不禁转头同西月靳宸对望了一眼,有点意外,有点唏嘘,似乎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看到刚才还趾高气扬仿佛要一统天下的辅政王顺便被啪啪啪打肿了脸,一副哔了狗的神态,宇文长乐就忍不住暗暗拊掌称快!
活该!真是活该!
让他造反,这下夜路走多遇上鬼了吧?!
原本一开始,宇文长乐还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好好的一门婚事被搅合成了这样,可是眼下目睹了这样的变故,竟是有些同情辅政王。
毕竟他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被人当猴耍,老脸都丢尽了不说,一朝梦破,什么都没有了,瞬间从天堂掉下了地狱,摔得可真惨,她都不忍心看了有没有?!
不过,看着迎风而起,猎猎飘动的那些旗帜,宇文长乐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好吧……眼下的情势,好像并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
虽然辅政王被左相耍得很惨,但他们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一样成了左相的瓮中之鳖,在重重军队的包围之下,只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时之间,院子的大风越刮越急,在半空掀起一个个偌大的涡流,发出哨子般的鸣响,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叫人的神经随之一点点绷紧,但凡有一点儿的刺激,都有可能会硬生生地崩断!
奔涌而近的军队势如潮水,铺天盖地般淌了过来,在院子的里里外外,将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不仅是地上,就连围墙上,树枝上,屋檐上,也都聚满了弓弩手……一个个手中握着冷锐的兵器,在火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灼眼而又阴森,令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在重兵包围之下,院子的人纷纷换上了不同的神情,有人面如土色,有人强自镇定,有人得意洋洋,有人心怀忐忑……
视线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宇文长乐仿佛在一瞬间体味了人间百态。
最后,目光停留在摄政王的脸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仍是精致无瑕,完美无缺,找不出任何一丝毛病,一眼望去便是直击心头,不管什么时候看,不管看了多少次,都会让人生出不一样的感觉,都能被一次次地惊艳,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永远也看不腻似的!
而此时此刻,在灯火的映照下,那张瓷白的面庞微微显出了几分温和,唯独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定淡漠,仿佛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也都还是如此,无论眼前是莺飞草长,还是巨浪滔天,无论面前是杀伐血战,还是歌舞升平,在他面前都不会有所差别,也无法兴起他眼中的一丝丝波澜。
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似乎早已看透了这个庸扰的尘世,却依旧保持着内心的一抹坚持与宁定。
感觉到宇文长乐的视线,司马连晋缓缓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尔后微微扬起嘴角,朝她露出了一抹安抚的笑容,充满了安定的力量。
那一刹那,宇文长乐瞬间觉得一阵轻松,绷得死死的神经忽然间就松懈了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种感觉,让宇文长乐找到了久违的那种默契,仿佛回到了以前同生母月和白二花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并肩作战,同进同退,生死不弃……不管多艰难的任务,不管多危险的局面,只要有他在,只要有她们在,就不会有绝望,就能相信她可以坚持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刻!
那厢,愤怒到了极点的辅政王越说越激动,在穷途末路之际已然濒临癫狂!
可以说,他是同左相走得最近的人,也最为了解左相的秉性,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左相根本就不会放过他,更不会留他一条活路!
枉费他那么相信他,却被如此耍弄,宛如跳梁小丑一般!
枉费他手握十万大军,却无法调动兵马赶来救驾,未曾调遣一兵一卒,就被困在了左相的设下的陷阱之中,无法逃脱升天!
枉费他机关算尽,却是栽在了最信任的人手中!
越想越觉得羞愤难平,辅政王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侍卫手中长剑,高呼着直奔辅政王而去,势要将他斩于剑下,以泄心头之恨!
“卫凌霄!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本王要杀了你!杀了你!”
左相面露轻蔑之色,面对杀气冲天的辅政王,却是不为所动,不等他冲到面前,便就扬手一挥,下令道。
“拿下他!”
“是!”
很快,在辅政王举剑杀到左相面前之前,就被人七手八脚制住了,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脸朝着地,蹭了满嘴的草叶和泥土,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见状,众人不由微微侧过脸,唏嘘之下有些不忍。
想必就连辅政王自己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像他这样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一介王爷,竟然会被人像是疯狗一样按在地上强行羞辱,不把他当成一个人看待。
默了片刻,见下属不动手,左相面色微冷,当下叱了一句。
“还等什么?!杀了他!”
话音落下,手起刀落——
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骤然滚了出去,撞到了一个女人的脚边,吓得对方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尖叫连连,顿时就晕厥了过去!
如此举动,如此行径,左相的一番做派不可谓不猖狂!
帝君看在眼里,晓得他这是杀鸡儆猴,专门做戏给自己看呆,心下自是气极,然而受制于人,在这样的情势下,却是奈何不了他。
辅政王一死,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了,众人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殃及池鱼,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刷!刷!刷——”
忽然间,从院子外又跑进来一队劲装人马,训练有素,看着比方才那些更加威武霸气,眨眼之间便就有条不紊地立在于小道的两边,队形规整气势逼人,崭亮的刀戟直挺挺摆在身边,瞬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情况,众人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引颈而望,想要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派头和架子?!
宇文长乐也是面带狐疑,下意识同司马连晋对了一眼,尔后扬眉朝那对人马看了过去,心下默默吐槽了一句,这阵仗可真拉风,都赶得上皇帝出巡了!
却见来人一身雕翎戎装,英姿飒爽,器宇轩昂,不是别人,竟是个熟悉的面孔!
只不过,宇文长乐更为熟悉的不是他现在英姿勃发的样子,而是一贯闲雅宁定,淡若清风的模样,如今……这人换了一身装束,便是连周身的气质都变了,让人感觉不到温和的气息,有的只是逼面而来的压迫力,哪怕仅仅是被他的目光扫过,都会让人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
右相萧煌。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低调沉稳,忠君不二的右相……竟然会造反?!
而且看样子,似乎他和左相早有勾结,其来往的密切程度,甚至高于辅政王和左相,而方才闯进来的这些士兵,很显然就是他领兵带进来的!
左相老奸巨猾,自己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自然很难相信别人,但看眼前的情形,萧煌似乎十分受他器重,否则……左相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
当然,以萧煌的才能,不论投靠谁,都将是对方的一大助力,对于这一点,宇文长乐倒是深信不疑。
只可惜,好好的一块美玉,就这么被带上了贼船,同奸臣乱党同流合污了。
摇摇头,宇文长乐不禁面露惋惜之色。
恰好这时候萧煌的目光扫了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微微一愣,宇文长乐率先回过神来,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气恼的神情,只是耸了耸肩头,为他们不是同一个阵营而聊表遗憾。
见状,萧煌却是扯起嘴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转而很快就挪开了视线,也不知道他这一笑是个什么意思。
宇文长乐正纳闷着,耳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帝君许是以为太过震惊,一时之间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似是不敢相信萧煌会背叛自己!
“萧爱卿……你……你怎么会跟卫凌霄那奸贼同流合污?若不是亲眼所见,孤王当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哪怕孤王怀疑所有人,也万万没想到……你会造反!”
闻得此言,众人更是一阵唏嘘,同样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即便换上了军装,萧煌仍是气度沉定,不如左相那般狂妄,听到帝君的这番肺腑之言,不由扬手朝他作了个揖,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却是毫无悔过之色。
“微臣有罪,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厚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帝君喃喃地连声质问,在巨大的打击之下,仍然有些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事实。
萧煌神色沉着,在雷雨欲来的狂风呼啸之中,一字一顿,回答了帝君的问题,同时也解答了在场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卫相之女于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对她亦是一见倾心,为了她,微臣什么都能做,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亦是在所不惜!卫相允诺微臣,只要今日事成,便将其女许配给微臣做妻子,天下之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微臣……择妻而弃忠义,便是成了千古罪人,亦是无怨无悔!”
“哈哈!”
怒极反笑,帝君忽然大笑了两声,拊掌称快道。
“好!好一个择妻而弃忠义!好一个纵成千古罪人,也无怨无悔!萧煌,孤王果然没看错你,你确实重情重义……只可惜,你重的不是孤王的情,更不是孤王的义!”
目睹一介帝王如此失意怆然,左相昂首挺胸,高高地抬着下颚,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举目望了一圈四下围满的精英兵士,以及随风狂舞,猎猎飞扬的“卫”氏旗帜,在那一刹……左相只觉一阵意气勃发,热血沸腾,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胸口压抑已久的野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膨胀!
皇城护卫军再厉害又能怎样?
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他们现在收到消息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方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眼下他优势尽占,手中握有三万精兵,无论怎么看,胜算都很大!
更何况,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官员早已被他收买人心,而但凡看得懂情势的,都不会在局面如此明朗的情况下为了那可笑的“忠义”二字而同他硬碰硬,就算有人榆木脑袋不开窍,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更无法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然而,谨慎起见,在得意过后,为防半途生变,左相还是开口催了一声,下令道。
“萧煌!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解释了这么久,陛下也该瞑目了……你,动手吧!好生送陛下一程!”
“是,父皇!”
萧煌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左相稍稍鞠躬,行了一个礼,一声“父皇”更是喊得左相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整个人轻飘飘的几乎要上天!
看不惯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一唱一和,西月靳宸年少气盛,哪能憋住气,当下扬声怒骂了起来!
“萧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佞臣贼子!你敢对父皇下手?!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大逆不道地做出弑君之事,你是疯了吗?!你会后悔的!”
然而,萧煌却是恍若未闻,仿佛没有听见西月靳宸的怒斥,只手执长剑,面色沉沉地迈步走向帝君,一步一步,沉稳有力,不曾有片刻的停顿,也没有放慢速度。
见状,西月靳宸怒火中烧,顿时骂得更厉害了!
帝君在盛怒之下,一口气喘不过来,也忍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气得气绝身亡!
在场之人敢怒不敢言,只眼睁睁地看着萧煌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行弑君之事,眼睁睁地看着帝君如同砧板上的咸鱼般任人宰割……自然也有义愤填膺想要阻止他这一恶行的忠君之臣,奈何鞭长莫及,自身尚且难保,却是无力回天,只能瞪大眼睛露出惊惧的表情,不忍心目睹即将发生的一幕,却又不敢闭上眼睛!
情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宇文长乐心下不免焦急,想要出手救驾,奈何身边围满了人,只要她稍微有所动作,估计就会被捅成刺猬,死得比帝君还早!
耳边一声声怒骂呵斥,响彻云霄,是西月靳宸的不甘与愤怒,听在耳中,震颤在心头!
忍无可忍,宇文长乐到底按捺不住,作势便要出手!
却不想,说时迟,那时快,在电石火光的一瞬间……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骤然在半空中划开了一道猩红色的血流!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诧异目光下,但见萧煌在走过左相跟前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剑横抹,猝不及防地划过他的喉心!
霎时间,喷涌而出的鲜血随着左相的轰然倒地洒落在了他尚且来不及变换神色的面容上,淹没了那一脸得逞的快慰,以及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
没有人看清楚萧煌到底是怎么出手的,速度快得像是一场诡异的幻觉,叫所有看客都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回神,只傻愣愣地立在原地,满眼震撼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人变局!不管是帝君还是太子,不管是忠臣还是奸臣,不管是辅政王的势力,还是左相的手下,甚至就连萧煌带来的那一对人马……都在极度的意料之下,被萧煌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了!
左相一死,院子里的情势陡然间急速逆转!
就如同辅政王一般,刚刚还站在巅峰之外的左相,一下子就坠入了谷底,永世而不得超生,在那张逐渐僵硬的苍老面庞上,嘴角勾起的一抹得意而狷狂的笑,甚至都来不及放平。
完全不知道萧煌此举是何意思,待众人回过神来,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看不清楚孰是孰非,只心惊胆战地颤栗在愈渐狂暴的疾风之中,不敢轻举妄动。
唯独手执长剑的侩子手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若不是他手中的长剑边缘沾染着腥红的血迹,此时此刻还在一点一滴地往地上坠落,众人只怕不会相信……方才那电石火光的一瞬,是萧煌亲手斩杀了左相!
那个在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表露心迹的男人,那个在前一刻还口口声声对着左相叫唤“父皇”的男人。
西月靳宸早已停下了斥骂,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深深地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全然想不明白萧煌此举的目的?
难道……他也想学左相那一套,踩着对方的尸体上位,自立为王么?
这可真是一出接一出的精彩大戏,花样百出到让人目不暇接,除了吃惊还是吃惊,除了诧异还是诧异……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山更比一山高!
只是不知道,在萧煌背后,是不是还有比他隐藏得更深的家伙!
原本已经明朗的局面,在萧煌那一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下,顿时又变得晦暗莫名了起来,这下没人敢再轻易站队,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原先笃定的结局,并没有如同先前的预料般,成为最终的定局!
而当在场的所有人都风中凌乱的时候,唯独一个人处变不惊,像是一早就料定了这样的解决。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战场之神——
摄政王!
不紧不慢地收起长剑,在众人震慑的目光注视下,只见萧煌款款迈开步子,看也不看左相一眼,从方才冷锐酷厉的模样,一下子变回到了原本淡若清风的样子,薄薄的眼皮轻轻眨了两下,却是转身朝着摄政王走了过去。
众兵士虽是左相的人马,对他这样的举动难免义愤,但在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也不敢迎上前拦他,只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面露戒备之色,尔后小心翼翼地退开了几步,给他让出了一条小道。
行至摄政王面前,萧煌俯身行了一礼,语带恭敬,全然不像方才对待左相的那般客套,而是发自肺腑的恭谨!
“启禀摄政王,卫氏降服了。”
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离得远的甚至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然而但凡听见的,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仿佛宁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也难以相信他说的话。
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却是不可能有错。
否则,他也不敢在这种风头浪尖上,出手刺杀左相!
听到萧煌说了这么一句,司马连晋仍是波澜无惊的神态,只微微挑起眉梢,好奇地问了一声。
“是吗?这么快?比本王想象的……要快多了!”
萧煌仍是一脸谦逊,丝毫不居功自傲。
“摄政王谬赞了,下官不敢当。”
因为他知道,任何的洋洋得意,在摄政王面前都是雕虫小技,都是跳梁小丑!
他的身后,确实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幕后主使,而这个人……除了摄政王,别无其他人选。
微勾嘴角,摄政王又道。
“你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不难,下官在卫府上下所有人的身上都下了毒,虽然慢性毒素一下子死不人,但是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会一个个腐烂,正巧……刚刚死了中毒比较深的,至于解药么……自然是在摄政王你的手上,而且只有你一个人有,所以他们为了保住王爷你,不得不降!”
一番令人胆寒心惊的话,从那两片温润如玉的唇瓣中说出来,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仔细一想,便会忍不住脊背发凉,脚底生寒。
摄政王倒是很满意,点点头,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你做得很好。”
“这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听到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宇文长乐脑子转得快,很快就理清了头绪,意识到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摄政王布下的一个局,难怪他由始至终都那么淡定,淡定得让人觉得很可疑!
晓得萧煌是自己的人,西月靳宸跟着送了一口气,到底是孩子心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对他恨之入骨,眼下却是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感激。
幸好,幸好萧煌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幸好摄政王叔自始至终都不曾背弃他!
若不然……他实在不敢相信,一旦萧煌和摄政王反水,眼前的局势便演变成什么样子?只怕他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不复存在了!
然而,局势生变,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方才还胜券在握,转眼就兵败如山倒,一经得知萧煌是摄政王派来卧底的奸细,那些参与造反的家伙心知自己一旦被擒,必是死罪无疑!
所以,为了能够保住性命逃脱生天,面对穷途末路的处境,他们不得不拼死一战!
“杀了他们!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高呼了一声,原本死寂的场面一下就沸腾了起来,僵持着的各方势力再度展开激烈的拼杀,局势较之先前,顿时变得更加混乱了!
见状,萧煌和摄政王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他们之前说这么多废话,尤其是萧煌,专门摆架子同左相唱和了一阵,不为其他,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真正的援军赶来!
虽然他拿下卫氏家族的人马,等于是剪除了大部分的造反势力,但除了左相之外,还有其他的朝臣和势力混杂其中,他不可能一一击破,悉数降服!
而这些人……才是今日这场政变最大的不定因素,也是他和摄政王最为担心的一部分人!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
他们不敢保证,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中,那些乱臣贼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杀!”“杀!”“杀!”
连声高喝!
为了保命,那些被逼至绝地之徒顿时杀红了眼睛,暴露了最为野蛮疯狂的一面,全然听不进旁人的劝说和阻拦,挥舞的手中的刀剑便乱杀乱砍,霎时间引得院子里惊叫连连,腥血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院子!
萧煌当机立断地吩咐手下的亲信,厉声道。
“快!保护帝君和太子!”
摄政王眸光一冷,疾步行至宇文长乐的身边,抱起她纵身退开,脱离了那个九死一生的险境!
这个时候,那些蒙面杀手自知胜利无望,也就没那么卖力地行刺了,只想着在大军赶到之前,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便就没有追着宇文长乐杀过去!
脱开危险,宇文长乐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却不见轻松,举目望着院子里乱成一团局面,眉眼间仍是夹杂着几分隐忧。
“现在……该怎么办?”
司马连晋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要说一点都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他不是神,不可能把所有的变数都考虑进去,难免也会有算漏的地方,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把风险降到最低,把胜算提到最高!
“等等吧,应该快了……”
感觉到司马连晋的指尖微微在颤抖,宇文长乐不免有些诧异,看他刚才一派镇定沉着,料事如神的模样,还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呢。
但转念想想,他再怎么深谋远虑,也仅仅只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
哪怕曾经历经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却也无法在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看穿一切,看淡风云。
他……也是会怕死的。
至少,还不想现在就死。
“轰隆隆——”
狂风大作中,头顶忽然炸开一声声的闷雷,宛如战场上的擂鼓声,一下一下,将气氛推到了最高点,嘶喊声裹挟着风啸,盈满了整个天地,在耳中弹奏着狂乱的篇章。
宇文长乐没有上过战场,也不知道上阵杀敌是什么样的情景,但看着眼前的情境,她仿佛能想象出战争的残酷。
人与人的拼杀,*与*的相搏,到处是刀光剑影,到处是血光四溅,宛如十八层炼狱般残酷。
面对着此情此景,摄政王平滑的眉心亦是紧紧蹙起,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算而导致太多人的牺牲,如果是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看出了他眉眼间的忧虑,宇文长乐不由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试图给他安慰。
司马连晋回过头,一垂眸便对上了她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成一个浅浅的弧度,看起来温和而平静,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息,让人无端的就安心了起来。
“别担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接下来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闻言,司马连晋跟着缓和了神色,扬起了唇边的一抹笑,对她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本王也一样。”
那一瞬间,四下之人早已杀红了眼,陷入了疯魔之中,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嘈杂,到处都是你死我活的拼杀……可在宇文长乐和司马连晋的眼中,却唯有彼此的身影,将两个人的心拉得更近了一步,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永世也不会分开。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仿佛所有人的存亡都与他们无关,仿佛……只要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此生就已足够。
西月靳宸被保护在众人身后,虽然处境堪忧,但暂时没有性命之虞,瞅着眼前激烈的杀伐,他不关心别人,最关心的还是宇文长乐和摄政王。
结果,目光来回扫视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影,却见那对“苦命鸳鸯”正在假山顶上四目对望,看得他都觉得有些肉麻了!
撇了撇嘴角,西月靳宸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拔高声调喊了一声。
“喂!你们两个……认真点行吗?!刀都砍到脖子上了还没反应,真是急死本宫了!”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却见那名挥刀砍向摄政王的刺客被一掌劈飞了开去!
某只王爷警觉得很,却是他多虑了。
突然,耳边不远处蓦地炸开一声疾呼,忧心之情溢于言表——
“花霁月!小心!”
听到是唐扶歌的声音,宇文长乐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花霁月被一群人围攻,战力悬殊之下,免不得节节败退,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到底是孪生双子,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抵不过血脉相连,心脉相牵,哪怕两人之间杀得你死我活,却是容不得对方死在别人的手上!
猛地架开面前之人,唐扶歌想也不想,立刻毫不犹豫地冲杀到花霁月的身边,作势要助他突破围杀!
花霁月心高气傲,却是不肯领情,就算死在别人的手上,也不想受了他的人情,即便厉喝一声,冷斥道。
“滚开!不用你管!”
唐扶歌向来不多管闲事,宛如谪仙般翩然出尘,难得与人计较,这会儿在如此险峻的局势下,竟也来了脾气,便是被花霁月叱了那么一声,也全然没有退开的意思,反而还故意呛了一句。
“我偏要管!”
闻言,花霁月一时气结,不肯再搭理他,出手间愈发狠辣凌厉了起来,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极限,险些走火入魔。
见状,唐扶歌登时大骇,赶忙喊了一声,怒道。
“花霁月!你在干什么?!停下!快停下!你疯了吗?!”
花霁月仍是一言不发,势要倔强到底!
忧心之下,唐扶歌顾不上其他,立刻咬紧牙关拼力杀出了一条血路,试图阻止他那般危险的行径!
身后,蒙面刺客觑得他的命门,当下眼神一凛,心知自己逃脱不得,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手将长剑刺了过去,哪怕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一番情状来得危急,却是悉数落入了花霁月的眼中,眼看着唐扶歌即将受戮,花霁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纵身扑了上去,硬是用自己的身子当帮他挡下了那一剑!
“唐扶歌——快闪开!该死!”
下一秒,刺客防备不及,登时被一掌劈飞,身体零落如飘坠的枯叶,当下七窍流血,暴毙在花霁月的厉掌之下!
拼力使出最后一击,花霁月胸口受创,内力急速流失,很快就瘫软了身子,陷入了昏迷之中。
感觉浸透了后背的温热腥血,唐扶歌面色骤变,立刻抱住了花霁月脱力的身子,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镇定,连连惊呼出声!
“霁月!花霁月!醒醒!快醒醒!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见情势不妙,宇文长乐面色一紧,同司马连晋对望了一眼,尔后纷纷朝花霁月和唐扶歌两人奔了过去,挡开了他们身边的杀机。
“快!按住他的胸口!先给他止血!”
一边打斗,宇文长乐一边催促唐扶歌,情急之下却是忘了唐扶歌听力有损,等到反应过来,只得转头交代了司马连晋一声。
“你帮忙挡一下!我先去救人!”
大概是花霁月伤得太重,那厢唐扶歌已经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宇文长乐急急迎上前,飞快地将花霁月放平在地上,尔后奋力撕开他的胸襟,检查了一番他胸前的伤势,却是血流不止,看着甚是骇人!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死!你快救救他!我不能让他死……”
抓住宇文长乐的手臂,唐扶歌慌乱无措,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眉眼间捎上了几分乞求的神色,原本是那么清高自傲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甘愿为了花霁月而低声下气地向她求助。
宇文长乐自然也不希望花霁月有事,即便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嘴型,吩咐道。
“快点穴!先把血止住!”
唐扶歌这才恍然回神,立刻出手在花霁月的胸前点了几下,霎时间,血流顿时小了许多,但仍旧没有完全止住!
宇文长乐简单地给他做了个包扎,勉强保住了他的命,但必须尽快给他医治,不然的话,时间拖得太久,还是有性命之忧!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之时,院子外忽然鱼贯而入,潮水般涌进来一波人,西月靳宸率先发现了他们,当下喜上眉梢,朝宇文长乐高呼了一声。
“长乐!长乐!皇城护卫军赶过来了!太好了!我们没事了!”
听到他这么喊,宇文长乐的脸瞬间缓和了许多,立刻回头转了一圈,果然看到皇家的人马快速地赶了过来,以压倒性的战斗力镇住了混乱的场面,险象环生的情势一下子得到了缓解,叫人落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然而,花霁月伤得不轻,头顶雷声阵阵,暴雨欲来,带给人一种不详的预兆,仍是无法令人宽心。
经过刚才的一番激战,叛党体力耗尽,及至皇城护卫军强势镇压,几乎没有进行过多的反抗,就悉数被制服了,混乱的局势终于尘埃落定,拉下了悲壮的序幕。
甫一得到解脱,因为忧心花霁月的安危,宇文长乐没心情关心其它,直接带他去了皇宫,召集御医进行紧急救助。
唐扶歌紧随在身边,纵然遍体鳞伤,却是不肯离开,一定要确保花霁月安然无恙才肯放心。
宇文长乐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也就没有多做劝阻,随他去了。
帝君身染沉疴,又经历了这么一遭,身体的状况更加不好了,原本打算留下来主持局面,却是力不从心,终究还是在太子的劝说下,将所有的事情交给摄政王全权处置!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他还对摄政王保有戒心的话,今日之后……帝君算是全然信任了这个男人。
尽管他很清楚,摄政王对他还是心怀恨意,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他随时都可能驾崩,只要摄政王全心全意对待太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更何况,唯今之时,乱党伏诛,朝堂的局势将重新洗牌,虽然由左相和辅政王发动的政变最终没有成功,却也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和动荡!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整朝纲,太子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摄政王了。
除了帝君之外,太子最信赖的自然也是摄政王,所以有他在操持大局,他一点也不担心,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加挂心宇文长乐那边。
虽然他对那个叫什么花霁月的没有好感,可他毕竟是宇文长乐的人,此番会受伤,也是为了诛杀乱党,见着宇文长乐似乎十分关心他,西月靳宸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看情况,便同摄政王说了一声。
看到自己的好王妃这么紧张一个男人,尽管是人之常情,司马连晋却是有些不爽快,但他很清楚,现在不是乱吃飞醋的时候,便就没说上什么,只交代太子殿下好好帮他“看着”宇文长乐。
倒不是说他不放心宇文长乐,担心她会给他戴绿帽子,可谁让花霁月是她的“男宠”呢?
要说他一点儿都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
听到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摄政王说了那么一句,西月靳宸人小鬼大,小小年纪,该学的不学,不该懂的倒是全懂了,闻言不禁笑得促狭,朝摄政王挤眉弄眼了一番,继而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叔放心,本宫一定会看紧长乐的,绝对不让她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
“啪!”
司马连晋随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淡然道。
“那还不快走?”
“嘿嘿,走走走!马上走!”
偷笑两声,西月靳宸即便挥挥手,拔腿跑了出去。
等他到了皇宫,情况却似乎不太妙,几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宇文长乐叫过来使唤了,然而此时此刻,绝大多数的人站在屋子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不时摇摇头,叹上两口气,一副束手无策,无力回天的模样。
见到太子驾到,众人赶忙屈膝行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一挥手,西月靳宸目不斜视,脚步也不停一下,径自朝着里屋走了进去。
只见花霁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迹象,唐扶歌坐在床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看着那两张相同的脸,西月靳宸觉得有些眼花,即便摇摇头眨了下眼睛,转而看向宇文长乐,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那家伙……有救还是没救?”
宇文长乐蹙着眉心,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迟疑的神色,有些犹豫不决,听到西月靳宸这样问,也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道。
“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但是能不能成功,我不能确定。”
西月靳宸一向是个利爽,左右也不在乎花霁月的死活,闻言当下怂恿了两句。
“那还等什么?他都这样了,再拖下去不也是个‘死’字?你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有办法就试上一试,说不定就能把他给治好了!”
宇文长乐没有回话。
西月靳宸转头又催了唐扶歌一句。
“喂!你说是不是?!喂喂?!本宫跟你说话呢!你好歹吭一声啊!”
“他听不见。”
“……”
愣了愣,西月靳宸不甘心,又迈步走过去,拍了拍唐扶歌的肩头,待他抬起头来,即便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
“长乐有个法子可以治好这家伙,但是有风险……你觉得,她该试还是不该试?”
闻言,唐扶歌立刻面色一喜,起身快步走到宇文长乐的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正要开口。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就被西月靳宸“啪”的一下拍掉了爪子,斜眼警告了一句,哼哼道。
“男女授受不亲,有话说话,别乱摸!”
不得已,唐扶歌讪讪一笑,只好退开了两步,继而对着宇文长乐一字一顿,认真道。
“如果有办法,就尽力一试,我……相信你。”
没有催促,也没有赶鸭子上架,更没有太多的花言巧语,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我相信你。
相信你可以成功,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所以用不着犹豫,只要尽力而为,事情就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
听到这话,宇文长乐目光微动,她确实是不够自信,因为从来没有做过,所以无法自行其是……虽然她医术不差,但外科手术并不是她的专长,更何况花霁月的伤势涉及到了心脉,如果换个人,她或许不会这样踌躇,但花霁月是因为她才被牵连进来的,她又怎么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抬起头,对上唐扶歌的目光,沉定而有力,尽管其中仍夹杂着几分忧惧的神色,但比一开始的时候镇定了许多。
西月靳宸也在边上一遍遍地鼓动她,思虑再三之下,宇文长乐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试试……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见她答应,唐扶歌立刻颔首应下。
“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便是!”
“花霁月失血太多,若是要动手时,只怕会有危险,你跟他是孪生兄弟,你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所以……我需要将你的血输到他的身上,这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
“没问题,”唐扶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口吻之中满是坚决,“只要能救他,不管要多少血,我都可以给他!”
“嗯。”
宇文长乐点点头,不再耽误时间,即刻招来了太医院的人,开*代了下去,让他们去把做手术需要用的东西一一备齐。
自然,古代不如现代,没有那么完善的医疗条件,如果要动大型手术,在这样的情形只怕宇文长乐也是有心无力,但幸运的是,花霁月只是伤到了心脉,虽然情况有些严重,但还不至于把整个心脏都换了,若不然……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宇文长乐也不敢就这样草率地给花霁月开膛破肚!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小心谨慎,因为除了手术之外,不管是在麻醉方面还是在消毒方面,都是不容轻忽的问题,务必要保证每个环节都没有差错,否则很容易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看出了宇文长乐的慎重,西月靳宸也不好吊儿郎当,即便对着屋外的众太医叱了一声,下令道。
“你们所有人,都给本宫听好了!一切听从王妃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异议,倘若出了半分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
众人闻声心神一凛,慌忙俯身应下。
“是,殿下!”
等到宫人赶去侯府一趟,取了她先前准备的药箱回来,宇文长乐便唤了几名太医院中颇有声望的御医进来充当助理。
一开始,众人对宇文长乐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只是碍着太子的命人和她摄政王妃的身份,才不得不给她打下手,然而,及至走到屋内,听了宇文长乐的一番告诫,众人方才面面相觑,听出了她说的那些话确实切中肯綮,说到了点子上,而不是随口瞎蒙,胡言乱语。
待宫女除去花霁月的外衣,擦干净他的上身,宇文长乐即便捧着药箱走上前,尔后缓缓打了开,从中一件一件取出器械,逐一排开在一边的案桌上。
锐利的刀锋在光线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寒光,看得人的心头一阵发悚。
见状,众太医又是一阵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不知王妃……这是打算做什么?”
真正上了手,宇文长乐反而不紧张了,见众人面带疑惑,不由笑着勾了勾眉头,随口解释道。
“花霁月被人刺伤了心脉,伤口不小,要想救他,只能剖开胸膛,将他缺损的心脏修补回去,只有这样他的伤势才能愈合……”
大概是头一回听到心脏破了还能补的说法,听得宇文长乐这样一说,众人更加瞠目结舌了,不是很能接受她这种说法,以及她这样的做法。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哪能接受自己的胸口被人生生的划开?
也亏得花霁月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任人宰割,要不然……若是被他知道宇文长乐要在自己身上动刀子,怕是不会肯的。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宇文长乐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管子,尔后让唐扶歌上了床,同花霁月肩并肩躺在了一起,拿管子的两端扎进了二人的血脉中。
见此情形,几位太医虽然不是很明白,到到底是学医的,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宇文长乐这么做的意图,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不免露出了几分新奇的表情,却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看样子,这个女人倒是有两把刷子,或许真的有点本事也说不定!
若不然……寻常人哪能那么轻易地找准血脉,进而扎得不深不浅,精准无误?
正暗暗琢磨着,又见宇文长乐在准备好一切之后,伸手拾起了桌面上的一把尖锐小刀,继而出手如电,对着花霁月的胸膛劈手割开了一道口子。
“你……”
——还真割啊?!
众人登时撑大了眼眶,被宇文长乐这猝不及防的一刀划得有些愣神,等到反应过来,便有人条件反射般往前跨了一步,下意识想要阻止她如此“凶残”的行径!
然而,不等那人迈开步子,却是被另一人拦了下来,轻声道。
“嘘……先别着急,你看她下手的位置,刀口的长度,还有切割的手法……看着很是熟练,可不像是生手,而且速度也把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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