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当年得不到,你想想我,想想我们,曾经,你也为了我不顾性命,甚至在滇城下为了我要放弃天下啊,可是后来怎样?终于在一起,终于唾手可得,却变了心!所以,所以啊,我就是她的前车之鉴,你如今这般不顾一切,最后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傅流年笑了,玉色容颜映着雪,别样苍白:“是啊,我早已经后悔,当年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死,也不要与她相遇!安得与卿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他笑的仓皇无助:“她在我面前自焚,她一去十年不回头,她把前程往事一忘了之,她让端午漂泊流浪无所依靠。。。她独留我一人困守皇宫生不如死!”
莫小蝶目瞪口呆,甚至忘记哭泣,眼中只倒影远处白衣飘飘谪仙般的少年,华发如雪,浅笑嫣然,浑身弥漫铺天盖地浓烈到骨髓的爱意和恨。。。
“你。。。在恨。。。”
她抖抖索索吐出一句话:“你分明。。。在恨她。。。”
他一愣。
沉默。
陷入死寂。
良久,哈哈大笑,满身毁天灭地的疯狂:“恨?怎能不恨?”
。。。。。。
于是,她终究是迷茫了,不知该大笑,还是该痛哭,昂或转身离去。
蒙面人说,傅流年只会为两个女人乱心,她不信,不甘,她认为这么多年,他即便鬼迷心窍爱上了别人,对她多少还是有些爱的,所以,她要用她的方式重新得回他,即便拼得一死。
如今,他来了,她却突然很后悔。
为何一定
要纠结爱或不爱,浑浑噩噩离开不好吗?至少可以骗自己他是爱自己的。
此刻怎办?
他毫不掩饰说出那些绝密的往事,说出他的心痛,说出他的悔恨,以及对另一个女人疯狂的爱、恨。。。她瞪大眼努力看他,是那个傅流年吗?是那个冷清无情的皇帝吗?
却原来,不是他无情、冷清,只是他早已将自己全部的情感都给了另一个人。
如此而已!
。。。这要她情何以堪?
恍然间,自己前半生成了一个笑话。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雪已经成了鹅毛大雪,像她此刻的内心,铺天盖地下着永无休止的雪。
她低喃:“她死,你疯癫,那么我死,你可会有一丝心乱?”
风雪中,银丝如雪的少年微微垂眸,轻声低叹:“小蝶,说到底终究是我负了你。。。”
“二十几年的感情就一个负字可以了结?”
“我会补偿。。。”
她笑的凄凉哀伤:补偿?让我当你妹妹?可是,怎办呢,我并不愿成为你所谓的妹妹,这里。。。”她环顾四周:“这囚笼我已经呆了十几年,离开,我怎么活下去?”
他温柔看着她,语声极为真诚:“小蝶,如果再来一次,为救你,我依旧会在滇城外下令全军撤退,依旧会远行千里只为求一朵血莲,我从不曾为那些后悔过,你于我而言不是妃子不是爱人,是骨肉相连的亲人。。。所以,小蝶,相信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莫小蝶明显一怔,而后点点头:“当然,我相信你会把我以后的生活安排的很好,可是,我怎么可能生活在每天幻想你和他人恩爱缠绵的日子里?”
傅流年沉默。
“傅流年,我已经回不去了,就像你悔恨遇见她,同样,我也悔,也恨,如果当年没有遇见你,如果当年你死了,如果当年。。。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假设啊!如今,你残忍撕开一切,要我如何活下去?”
女子仿似经受不住打击,身子缓缓伏倒,就在傅流年不忍地闭眼的瞬间,一颗药丸被纳入口中,再次抬起头时,笑容凄厉狠绝。
她说:“。。。所以,我就死给你看吧!”
天地寂静。
吧嗒,一滴血落在雪上。
吧嗒,又是一滴落在雪上。。。接着,血从她的口、眼、耳、鼻渗出,一丝丝,一条条,越来越多,雪地上落下星星点点,她用手狠命擦了下眼眶,泪水夹杂血水模糊成一片。
傅流年大吃一惊:“小蝶。。。”
她大笑,整张脸呈现诡异的狰狞:“你说的很对,有时候死的确是一种幸福。”
“本来这毒药是打算给南宫月笙吃的。。。南宫月笙,她就是那个该死的洛花生吧,可惜,我当年没有杀了她,如今也杀不了她,既如此,我杀自己总是可以的吧。。。”
“闭嘴。”傅流年飞身上前,一把捞起地上的女子,入手轻如鸿毛,心中大痛:“传太医,传太医。。。”
远处立刻响起脚步声,暗卫急急忙忙去找太医。
“别慌,我会救你,你不会死。”他抱着她疾步奔向太医院,怀里,莫小蝶摇头,苦笑:“没用的,鸠毒,已入血脉,无解。”
傅流年一滞,但只一瞬间,他已展开身法,御风而行,尽量放柔声音:“莫怕,没事的,当年你中随风几乎快死,还不是被我救活!我不允许,连鬼都不敢收你,没事的,没事的。。。”到最后,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怀里女子口鼻中的血已染满他的衣衫。
血红,雪白,分外刺目。
“五哥哥。。。我最后这样叫一次,可以吗?”她呕出一大口血。
“好。”
“我想躺在雪地上,这样死也干净些。”
“别胡说。”他怒吼。
她笑,在他耳边低语:“当年,匈奴皇廷外狙击洛花生的那些人,不光有周宸派去的,还有我重金聘请的杀手。”
傅流年一个踉跄,停住,低头,满眼不敢置信。
莫小蝶神智开始涣散,她知道,她没多少时间了,却依旧咯咯笑着:“再告诉你件事,洛花生那个所谓的夫人难产的那晚,我提前接到信报,为阻止你去忘忧阁,我才演了一出呕血晕倒的戏,本只想要洛花生死心,却没想到,她那夫人尽然自己剖腹挖子,死的极惨。。。而你们,也因此彻底翻脸。。。”
她口鼻中的血渐渐转为暗红,像墨汁涂花了整张脸,再配上那笑声,狰狞、恐怕,而傅流年似乎已看呆了去,一眨不眨盯着她,手臂不自觉收紧。
即便已经过去十几年,重新提起往事,依旧让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
他低吼,心疼,惊怒,怒气铺天盖地。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记得我,既然活着得。。。不到你,那么至少死,要你记
得。”
“莫小蝶。。。”他狂怒,紫眸透出一种浓烈的黑。
莫小蝶眼前一片漆黑,她已看不到他,只能拼尽最后一口气,艰难抬手抚上他的脸,万般依恋:“五哥哥。。。我一直希望做你最乖顺的小蝶,可是最后却变成了毒妇。。。你恨我的吧,咳咳,可我的恨又怎办?我不会原谅你们,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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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赶到时,莫小蝶已经死了,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傅流年抱着尸体一动不动坐在雪地上,纷纷扬扬的雪落了一身,犹如洪荒而来的冰雪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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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年十二月二十五,贵妃莫小蝶自缢于冷宫,死后追封谥号“贤德淑慧贵妃”,停灵韶华宫,三日后发丧,葬于帝陵西侧。
那日,德妃周氏去祭拜,遇见皇帝,她想安慰几句,他却低哑、几近呢喃地说:“我与她相识二十五载,最后,却只落得她死,我伤。”
那一刻,德妃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快意。
神一样的陛下啊,原来,你也会伤心?!
---题外话---傅流年站在冷宫门口淡淡看着雪地中的女子,墨发雪颜,如一朵梨花,单薄如斯、美丽如斯,只是,紫瞳中倒影的是她的身影,目光却已穿越过她落在遥远的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