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驴车拿着棒子要去城里揍九叔。
九叔自然早就躲得远远的,而暴躁的大伯孟铁柱也被黄敏伯妈给拦住了,但是后来逢年过节九叔回去免不了要受罪,每次九叔回家不在家门口被骂半天大伯就不会让他进门。
我后来问过九叔,据九叔自己说那金戒指是伯妈黄敏给他的,因为开古董店需要本钱,九叔自己当时也是个工作不久的穷小子,只有知识没有钱,所以伯妈把自己的结婚戒指和家里的一些值钱物件全都给九叔了。
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多半是真的,因为伯妈黄敏对谁都好,那时候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九叔其实是被我大伯大妈一把鼻涕一把屎养大的,说是弟弟,其实像是半个儿子。
尤其是伯妈黄敏的第一个孩子流产了,之后就再也没要过孩子,所以大伯孟铁柱和伯妈黄敏对我九叔是又爱又恨。
我又说那你现在这么有钱,怎么不把那金戒指还给伯妈呢。
九叔说当时他为了开古董店把那金戒指当给一个收古董的人了,卖了之后他就后悔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九叔虽然把大伯孟铁柱和伯妈黄敏结婚的金戒指给当了,但是他的确有出息,现在他的店面差不多有十几个,遍布东北三省,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展的趋向。
我九叔手底下有二三十个伙计,平日里除了照顾店面的生意,我们还自己去乡下收一些古董。
这天我瞧了瞧天色,将将下午,行家里手差不多也该出来看看货色了,于是我招呼黑子和我一起,把我们店里面的那些赝品真品古董全都提出来,摆在门口亮一亮。
卖古董有一个讲究,要真假三七,三成真货,七成假货,不同的时间段,把不同的货摆出来亮一亮。
尤其是北京四九城潘家园这一亩三分地儿,有眼力的人多了去了,潘家园的古董店基本上都是有背景的,店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样镇店的“神器”,同行之间互相也都有个攀比的心思,一攀比就有争斗,如果没有规矩就会乱了套,所以在这种地方,必须要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
潘家园的规矩都是从琉璃厂传过来的,琉璃厂从明清时期起就是著名的古董一条街,也是出名的赝品集中地,不得不说老祖宗就是有智慧,那些规矩到了现在依旧通行。
而规矩就是为了防止恶性竞争,让古董这个行业里的人互相都有饭吃,大家都饿不着。
比如说摆在外面的古董,这里面就有一个门道。
所谓人分三六九等,古董也分上中下品,一般的散客游客,来潘家园儿就是张张眼,见识见识,看看古董,这种人你拿上好的古董给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容易把你的古董给损坏咯。
而有一些人是真的行家里手,浸淫古董多年的那种,真货假货上手瞧一瞧,摸一摸,看一看,就知道来历,这种人是冲着潘家园的名气来的,有一些是外地来北京淘宝的“淘客”,都是火眼金睛的行家,你拿一堆假货丢在外面,别人一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但是你全把好的物件摆出去也不成,你这么一摆,别家一看,豁,比谁的好东西多是么?
这一来就成了大观园了,什么幺蛾子都能出来。
所以我们都在固定的时间点,摆固定的东西。
上午潘家园没人来,中午下午来的基本上都是游客,改革开放后北京来了不少老外,祖国人民也有钱了,来北京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你来旅游,你就要带点特产什么的吧?北京最不缺什么?历史啊,历史造就了文物,文物哪里找啊?潘家园儿啊!
于是造假的赝品多如牛毛,我虽然已经跟着九叔干了两年了,也不敢说能完全分辨出真品和赝品的区别,但是拿赝品来忽悠老外我还是很乐意的。
到了下午快要晚上的时候,这个时候是真的“老古董”们出没的时候,我们各个古董店会象征性的把一些真的古董摆出来,示意咱们店是有真家伙的,但是上午那些人不识货。
这有个讲究,是关于古董这个行当的。
因为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人看什么东西都容易看错,这个时候最考究眼力和判断力,尤其是在古董这个行当,这个时候来买古董,说明他对古董极其有研究,不怕被坑。
而做生意的人,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也快要打烊收摊儿了,人心里都有点松懈,价格不会咬的比上午中午那么紧,因为上午下午的时候不愁人来买。
懂行的人管这叫“打牙祭”,意思是出来吃好的。
但是行家也有看走了眼吃错了的时候,看走眼了买了个赝品,怎么办?当作花钱涨见识了,总有让我撞见真货的时候,这就像是赌博一样,是一种心理博弈。
九叔常说玩古董这个行当有瘾,一旦你开始收藏一件藏品,很快你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玩古董是最烧钱的行当,富者一夜暴富,穷者转瞬无财。
所以古董生意看的多,买的少,有时候一天也不一定能卖出去一件,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宝贝总有人惦记着,早晚会有人买。
我将几个清朝珐琅器摆在外面的摊子上,左右一瞧,今天潘家园冷冷清清的,到了这个点儿了也没多少人,估计是没有生意了,我干脆转过身招呼黑子,叫他收摊。
说到黑子,他就是黑瞎子的儿子,黑瞎子叔叔和大伯孟铁柱一起上山后再也没能回来,但是他已经有了老婆孩子,黑子就是他的儿子,本名叫张军。
因为黑瞎子叔叔被追认了烈士,黑子初中毕业后特殊照顾去当了几年兵,复员回来后没找到工作,在大伯孟铁柱要求下被九叔安排在我们店,和我一起照看生意。
黑子这厮长的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一点都不像是东北男人。据他自己说他是去云南当兵才被晒黑的,他时常说自己当年在云南平远当缉毒武警的时候天天在热带丛林拿枪打毒贩子,这身黑皮肤就是最好的迷彩服。
我刚给黑子说了一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小兄弟,你这儿收玉石不?”
我扭头一看,发现一个光头男子,两只手插在袖套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正警惕地望着我。
这个人见我看着他,咧着嘴一笑,有两颗牙齿还是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