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姆激昂地说,我要将我的身体变成炸弹,去炸那帮犹太复国主义畜生。我要将他们炸成碎片。
3
当天下午阿舒的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身后不远处有一辆马自达轿车开来。忽然一架以军的阿帕奇战斗直升机出现在轿车的上方。很快,锁定了目标的直升机连发两枚导弹,马自达轿车顿时被炸飞。车上三名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成员当场毙命。一个被炸出了汽车血肉模糊,另外两人被烧成了焦炭。一百码处的母亲被弹片割伤了大腿,翻倒在地痛苦地哀号。
傍晚我去阿舒家看望她的受伤的母亲,我发现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俩。
后来我才知道西姆已被伊斯兰圣战组织送往特拉维夫。他是自愿去的。
他混进了特拉维夫的海豚迪斯科舞厅。那里常有许多以色列士兵去活动。他穿了件肥大的深蓝色夹克。他走到跳舞的人群中央,舞曲震耳欲聋,他慢慢地解开了夹克衫。他身上捆满了zha药。有人发出极度恐惧的尖叫声,场面顿时混乱。
他开始微笑,仿佛鸟儿舒展翅膀准备飞翔。他伸手引爆了身上的炸弹。
21名以色列人死亡,近90人受伤。舞厅成了废墟。事后人们找不到西姆的尸体,因为他已被气化。
这个11岁的有一头漂亮卷发的小男孩实现了他的诺言。
4
以色列人又杀掉了很多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成员。包括阿舒的一个表哥。
阿舒和母亲没有为西姆他们哭泣。
阿舒说,他们是英勇的烈士,为自由而战。真主会让他们升入天堂。她为父亲和哥哥感到自豪。
有时我总难以相信她只是个8岁的儿童。
我在去另一座城市耶胡达之前,给她们送去了几听奶粉、饼干与罐头。阿舒的母亲目光里充满无言的感激。我和她道别后走出门外,阿舒追了出来喊住了我。
阿舒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那是父亲送给她的音乐盒。
她抬头看着我说,叔叔,我只有这个东西可以送给你作纪念。我爸爸会保佑你一路平安。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我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收下她的心意。
她问我,叔叔,你们中国也在打战吗?上海的小孩子们吃什么?上海人每天都干什么,也在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斗吗?
我蹲下身子拍拍她的小脸蛋说,叔叔带你去中国好不好?到了上海你就全知道了。
她笑了,搂住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脸说,叔叔,现在我不能离开我的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去中国看看。
我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说,好的,叔叔等你来。
可是我等不到她长大。
5
两天后我风尘仆仆地回到汗尤尼斯,我去她家想与她们母女俩告别,然后要乘飞机回国。
阿舒已经死了。
我看到很多哀悼者聚集在阿舒家,他们在安慰死者的母亲。她的尸体被安放在她的小木床上,还被蒙上了白布。她死前留下了一封信。
那个夜晚阿舒把信贴在了厨房的墙上。这封信的措辞十分认真,并写在一张横格本的纸上。就一个8岁的小孩而言,那字迹工整得令人吃惊。
阿舒在信里写道:亲爱的妈妈,我要为死去的人报仇。我希望成为一名烈士。希望你能够永远安康。我现在要到那个犹太复国主义的军哨所去。我会带上匕首,我希望成为烈士并升入天堂。我将成为天堂里的一只小鸟。我将拥有一个大宫殿,宫殿里有食物和水。蜂蜜与牛奶流成河。我想要的一切那里都有。
然后阿舒又写道:妈妈,我知道你会哭,但是不要太伤心,因为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将成为烈士。我想成为其中一员。妈妈,在天堂我还可以见到爸爸和哥哥,我不会孤单。
在她母亲还未醒来之前,她抓起厨房里的一把菜刀跑了出去。
她在夜色中徒步走到了那个坐落在沙堆上的军事堡垒附近。她悄悄地接近站岗的士兵,但在离士兵30码左右的地方这小小的身影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士兵大声喝问她,阿舒象扔石头把手里的菜刀甩过去,可是菜刀在空中没飞几米就掉了下来。士兵毫不犹豫地举枪扣扳机,子弹命中她的前额,这小女孩当场仆倒在地。
她永远也无法知道她的妈妈现在有多孤单。
这个朴实的女人坐在床头含着泪怔怔地看着女儿的尸体,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6
坐飞机离开中东抵达上海,下了飞机我感觉自己仍然疲惫不堪。
面对着这座与汗尤尼斯迥然不同的繁华都市,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一进家门,妻子就扑入我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她说她在家每天看有关中东的国际新闻都心惊肉跳。天天打电话给报社催他们让我早点回来。总算盼到我回家了。女儿欢快地从房间里奔出来,她放下手里的芭比娃娃,搂住我的大腿开心地喊爸爸。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见我面容憔悴扶我进房间躺下。我一合上眼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报社的老刘打电话过来催我尽快把相片和稿子送过去。接完电话后我看到女儿在客厅摆弄阿舒送给我的音乐盒。悦耳的丁咚声中,深蓝色底座上的那只白色小鸟缓缓扇动着翅膀,仿佛在高空中轻盈地滑翔。
傍晚我独自上街。大街小巷都很热闹,许多大人在门口打着麻将。衣着花哨的男女小青年在马路上边走边打情骂俏。肯德基里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孩子们啃着鸡翅和汉堡包。唱片店里传出女歌手痛苦的呻吟声。
我去柯达冲洗店取相片。里面有一张相片是我和那****巴勒斯坦小孩的合影。我身上背着阿舒,两只手各搭在西姆和胡塔里的肩膀上。****小孩身穿我送给他们的新衣服。在阿舒家的棚屋前我们开心地微笑着,那一刻的阳光很灿烂。
只有我这个大人还活着。
回家的半路上我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我终于克制不住,蹲在黑暗的墙角埋头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