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最后一面（四）

    刚才，他醒了过来，他们都知道，那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回光返照，已经是最后一刻了。

    他唯一要见的，是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挣扎不休，像只小野兽一样地对华医生又抓又咬的，她不要去面对，她不要再面对死亡和离别，太残忍！

    在临近房门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抓住华医生的衣服，紧张得不能呼吸，浑身颤抖，她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乖！不要怕！去跟他说几句话！好好的，说几句！”华医生放下她，摸摸她紧张的脸，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我们的小桃子是最勇敢的！她能面对一切！”

    推开门，桃花仙子见到了陶木、秦向北、秦正，他们的面容都很悲伤。

    “去吧！”华医生轻轻地将她推到病床前。

    桃花仙子见到那个被纱布裹成木乃伊的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的躯体，他是谁？

    他的眼睛看着她，艰难地向她伸出手，口中模糊地唤：“小桃子！”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桃花仙子蓦地脚一软，跌在了地上，跌在他的床前。

    “我们都出去吧！”华医生将默然的三人领了出去，关上房门。

    “小桃子……小桃子……”他的声音多么微弱，可仍一声一声地呼唤她。

    他的声音里有着悲伤，他的眼睛里有着祈求，他伸向她的手有着哀恳。

    她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只缠满纱布的手，她的眼泪落在了他手心的纱布里，渗透到纱布里面去。

    这一刻，她什么都原谅了！

    “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桃花仙子泣不成声。

    “小桃子，对不起！”他想用另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泪，却引起了全身的一阵剧痛。

    “慕容轩，什么都不要说了，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原谅！我什么都原谅！只要你不死……”桃花仙子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他一直是疼她的，她知道。

    “小桃子，从前，我对不起晴晴，现在，我又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人！你们都一定很恨我吧？”慕容轩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悲伤，两个他最心爱的女子，都曾对着他喊，她恨他！他对她们的爱，都这样深刻地伤害过她们。

    “不恨了不恨了！我知道的，你深爱我妈妈，你也深爱我，你爱我们！我懂的我懂的！你爱我们！”桃花仙子心疼他眼里的悲伤，那是一种从来未曾得到爱的绝望。

    “小桃子，谢谢你！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知道我爱你们，谢谢你的懂得！”慕容轩的眼睛里蕴着感动的泪水，他这一生，追逐的爱，终于有人懂得。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们，秦向北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你不要丢下我们……”桃花仙子喃喃地说着，握着他越来越沉重无力的手，内心恐慌。

    “小桃子，我走了以后，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替我照顾小北？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我没有尽过多少做父亲的责任，我愧对他！”慕容轩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现在，他没有了妈妈，又没有了我，这世上他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答应我答应！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我一定会将他当成我最亲最亲的弟弟，不让人欺负他，不让他受委屈，一辈子对他好！我会做个好姐姐！我会的……”桃花仙子感觉到他越来越缓慢的呼吸和逐渐涣散的瞳孔，惊慌地承诺。

    “小桃子，小桃子……”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他望着她的眼睛多么温柔。

    桃花仙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上天待我慕容轩不薄，它竟给了我一双这么好的儿女！”慕容轩满足地喟叹，眼神充满渴望，“小桃子，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桃花仙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想听你喊我一声爸爸！小桃子，女儿！”慕容轩的声音如羽毛般轻，仿佛下一刻就要飘散开去。

    桃花仙子扑上去，亲昵地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朵边轻轻喊着：“慕容轩，爸爸！我爱你！”

    她感觉到他纱布下的面容舒展开来，她知道，他肯定是笑了！她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从未曾这样深刻地感觉到彼此共同的血脉的亲近，那种深深的熟悉的依恋，那股内心不由自主地涌动出来的爱意，这样浓重，让人忍不住想要融入到里面去。

    “晴晴，晴晴，晴晴……”他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用尽了一生的深情，直到意识飘散……

    他，终于追随她去……

    感觉到他的身躯渐渐冰凉，桃花仙子的心绞痛起来，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忍不住要呼啸，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比浓重的悲伤弥漫开来，覆盖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