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着淡淡青衫的女子。乌黑的秀发垂至腰际,宽阔的额头,柳叶弯眉,秋水般沉静的眼睛,小巧的鼻梁,精致的檀口,略尖的下巴。这是一个极清秀、并不出众的女子。可是她的眼睛很美,氤氲着一层淡得看不见的忧伤,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看得久了,连灵魂都被吸进去。
“……大女儿被她爹指责一通,心中委屈,愈发疑惑:她咬紧牙关挺过鬼门关,是为什么?她顶着一张残面,跋涉千里回家,又是为什么?只为了受这一通委屈吗?”
“别的她尚能接受,唯独付错情意、信错人这一点让她无法容忍。一个拼命去护的人,居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在她死后还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叫她情何以堪?”
“于是她便想,离开吧,离开吧,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合心的、顺心的生活。”
文舒本来只想讲些镖局弟兄如何走镖送货的事情,然而讲着讲着,不由自主把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她沉浸于自己的故事中无法自拔,好一会儿才脱开那种低闷的情绪。低头去看时,白随意已经睡熟了。
她微微一笑,忽觉说出来真好,心中轻松了许多。她重新又躺下,与白随意只隔了半臂的距离。看着他白净的面庞,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一时竟觉得心底温暖。
真好,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她的面容。真好,他喜欢她做的食物,喜欢听她的声音。文舒将掌心贴近心口,微微扬起唇角,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入眠后不久,陆仲轩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黑沉一片,没有半点光泽。他的目光毫无情感,直直盯在文舒疤痕纵横交错的脸上,回想起她刚才的叙述,心头翻涌起各种心思。
他视线微微一错,又盯在白随意脸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耷下眼皮遮住那双冷沉的眼睛。
“流莲,流莲,流莲你不能离开我!”白随意睡到半夜,忽地做起梦来。他额上渗出点点晶莹的汗珠,不时翻来覆去地滚动。滚着滚着,便滚到文舒身边。他双手胡乱摸索着,触到文舒身体的一刹那,一把捞过她紧紧搂进怀里,略略急促道:“流莲,流莲,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他力气太大,加上文舒并不习惯在外熟睡,是以立即惊醒过来。她刚一睁眼,便看见白随意额头上那片冷汗,感触着他不停颤抖的身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随意闹得动静太大,陆仲轩也被他吵醒。见他居然敢把文舒抱在怀里,怒气顿生。大眼一瞪,挥起一掌便朝他拍去!
“师兄,不可!”文舒连忙拦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转而拍拍白随意的背,放柔声音说道:“好好,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白随意似乎听得到她的话,勒住她的手微微放松。然而不待文舒松口气,忽地抽风似的一掌拍她肩膀上,嘴里犹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贱人,给老子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哼!”
文舒被他一搡,没刹住身子,立时朝后滚去,被陆仲轩接个正着:“这姓白的神经病是吧?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整这么多事儿!”
文舒扯扯嘴角,见白随意滚去一边,背对她蜷起身子,叹了口气:“师兄,我们也睡吧。”
陆仲轩一心功名权势,怎么懂得情深意重之人的心思?自是觉得白随意难伺候。可是文舒不同,她几乎可以猜想到白随意噩梦的来源。
白随意是个直肠子的人,他学不来弯弯绕。他梦中依依不舍的,定是深深依赖之人。而能让他骂一句“贱人”“滚”,却又舍不得杀害的人,必是他爱之深、恨之重的人。
他,受过情伤吧?她蓦地想起那天,她猜他眼睛瞎掉的原因,他立时翻脸,恼怒地走掉。看来,这是他的逆鳞吧?看来他受伤之深、之重,半点不输于她。
文舒转脸瞄了眼白随意,见他身子蜷得像虾子一般,心中不由微痛,极想过去抱一抱他。
她叹了口气,合上眸子却再也睡不着。脑中思绪纷乱,生生熬到了天亮。
遥远的东方,太阳将出未出,映得天边一片灿烂绯红,灼灼妖娆。
天光渐亮,碧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早起叽叽喳喳觅食的鸟儿,微微的清风,一切都证明今天是个好天气。
文舒昨晚被白随意折腾两回,心中杂事纷乱,竟再也无法入眠,直至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唔?”她是被鼻尖旋绕的食物香气诱醒的,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见陆仲轩正坐在篝火旁烤着干粮和昨晚剩下的一只兔子,怔怔道:“师兄?你起这么早?”
昨晚集来的柴火差不多用尽了,他又去外面抱的么?文舒看看架子上的食物,差不多已经烤好了,心头滋味陈杂:他到底起多早?
“来来,喝口水,要吃饭了。”陆仲轩灿烂一笑,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很明朗俊逸的模样。
文舒胸口一紧,蓦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缓缓抚上胸口的伤疤,微微垂眸,用力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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