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惜别离

    午后，车行至一片低矮山丘，果然下起雪来。  ﹤

    我觉得有些气闷，掀起窗帘，目无焦距的看着渐白的天地间，心想，这真是个冗长的故事啊……

    在同上学堂后的一年，姜缨便随着姜伯父调往襄平那个边陲小城。那是初春，城门外的柳色青青，偏偏走的那天还下起了淅沥小雨，仿佛要给这一场悲伤的离别应景一般。

    我跟随着父亲来给姜伯父送行，碰到同样来送行的淮卿和韩伯父，扶华却是未曾前来。姜伯父生性淡薄，平日里少与朝中同僚来往，所以这昔日与君上共肩打天下威名赫赫的将军，如今却只有家仆三四人，车马俩乘，并惜别人我等四人而已，不可谓不凄凉。

    我因心心念念的小哥哥要走，前一天已经哭闹了一晚，所以第二日来送别时还顶着一双红肿的如桃子一般的眼睛，抽抽搭搭的跟在父亲身后，原父亲要与我撑伞遮雨，我心中难过，不知将这一腔的悲愤该归于何人，只能就近的泄在父亲身上，遂一把推开了举来的伞，倔倔的淋着，父亲几次劝我别闹，我都无动于衷，只得无奈的随我去。

    父亲韩伯父在不远处与姜伯父话别，淮卿也在拍着姜缨的肩膀嘱咐着什么，我慢慢踱到姜缨面前，低垂着头，脚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下的小水洼，渐起了一阵阵泥水。

    淮卿大概嘱咐的差不多了，哀叹一声，拍着姜缨肩膀的手用力了些，说道：“山高路远，不知再与缨弟见面会是何时了……”

    姜缨与我们几人相处一年，渐渐熟稔，也不似以前那般内敛腼腆了，面露洒脱笑意，朗朗道：“兄长这一年对我的照拂，弟铭感五内，日后定会有再见的时候，那时我们兄弟再携手同行！”

    淮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姜缨说罢别话，才看到一旁已经淋得湿漉漉的我，顿了一顿，转身向马车走去，再回来时手中拿了一把红油纸伞给我撑在头顶，又伸手把我雨水打湿粘在额前的几缕别在耳后，拿出帕子细细为我擦拭脸上的水渍，我顿时眼又红了，使劲揉了揉，终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泪来。姜缨叹了一声，轻柔的说道：“莫要再哭了……”顿了顿又说：“你唤了我一年的小哥哥，如今要走了，也没什么要送你的，昨晚看天色，想着今日要下雨，这把红油纸伞是我早就做好的……你之前也有一把的心爱的，后来被扶华不小心弄破了还闷闷生了好久的气，我……我如今都记得，你撑着那样好看的一把伞蹦蹦跳跳的叫我小哥哥的场景，我永远都记得的……你一向爱梅花，所以我昨晚在这伞上画了一支白梅，画的不好，你，你不要嫌弃……”

    我揉了揉眼，抬头去看，见一把精巧的竹骨油纸伞，覆着那样鲜艳漂亮的红色油纸，有一支傲骨白梅翻墙而画，占了近一半的伞身，雨水顺着伞沿低落而下，映在红色团雾中，像数串红宝石直落到地面。

    我定定的看了很久，从姜缨的手中接过，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笑了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亲手做的，亲手画的，很是漂亮，我很喜欢！”

    姜缨一双宝石般蓝色的眸子里有着点点星辰，我想，这个特殊的小哥哥突然闯进了我的生命里，又这样匆忙的离开，甚至我都不晓得日后还有没有再见得机会，不晓得如能再见，他还会不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女孩子曾经每天拉着他的衣袖笑语嫣然的唤他小哥哥……愈想愈是难过，强忍着不哭出来，只黯然的看着他，说道：“本，本来，我也是漂漂亮亮的来送你的，眼睛没有肿，裙子和头也是干净好看的，没想到昨晚，嗯……昨晚伤心，止不住哭，今天又下雨，让你瞧见我这样邋遢的样子……”说着还把被泥水弄脏的鞋子往裙摆里缩了缩。

    姜缨轻笑，伸手抚了抚我的，“没关系，你还是很漂亮的！”

    我这才破涕为笑，咬着唇低头想了想，定了定心神，终是鼓起勇气正色说道：“我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去襄平找你，姜伯父很喜欢我的，我会求他和我父亲让我们成亲，你说好不好？”

    姜缨蓦地一顿，几乎要站立不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我，“芙儿你……”

    我吸了吸鼻子，迅的转身背过身去，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时认真的哦，你……你记得要等我！”说罢撑着伞头也不回的跑了。

    直跑到了城门下，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弯腰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有股甜意从五脏六腑渗出，汇到胸口，蜜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我弯着无声的笑着，待气息终于平稳了，这才直起身子，偷偷地转头去看姜缨，见他隔着朦朦水雾依旧伫立在那里看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遂快转回头来，不敢再看。

    直到父亲与韩伯父淮卿惜别了姜伯父，叫了一声“芙儿！”，我这才转头看去，见姜缨已不在原地，马车早已经辄辄出行了。我“唉……”的回了父亲，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又呆呆的愣了许久，这才转身回了城门。